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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待得酒肆茶馆全都关门闭户,打更人敲着手里的沉木撕扯嗓子喊夜,唯有几处烟花之地热热闹闹高挂着红灯笼,照的门上金色题字的牌匾满堂辉煌。
孟一乐与阿松站在一颗歪脖树下等着,站了一会儿阿松觉得累了,将手中的灯笼放在一旁,蹲下巴拉地上的树枝,找了一个蚂蚁洞扣来扣去。
再瞧他身旁一身浅蓝色外袍的人,身姿站的及其挺拔,一手握着折扇微垂腰间,一手拢着宽大的袖子背在身后,腰系九带,一层又一层繁复华衣衬的人气度不凡、面宇轩昂。
小公子又是个长得好的,发带飘拂、面若冠玉,如此一个气度,直将蹲在地上的阿松比的不能再低。
阿松见蚂蚁不再往外跑了,蹲的腿肚子直抽抽,忍不住抬头问他:“少爷,你到底猜没猜对啊,别不是误会了人家姑娘的意思了吧?”
孟一乐瞥了他一眼,斥他:“问什么,等着就是。”
“也不知道那清倌是不是拿你戏耍,丢下一句话便让人自己琢磨,到最后就算你去质问她,她也大可说是咱们自作多情罢了。”
“嘶,找打了是不是?”
“我哪敢啊少爷。”
谁知阿松还真一语成谶,他们就这么披星戴月送走光华,伴着朝露迎来日出,果然是没能等到那位留下一句‘月上柳梢头’的冷清琴女。
两人颇受挫败,尤其是顾家小公子,他哪里吃过这样的亏,这位纨绔哪一回在女人中间不是收放自如、受尽宠爱?
他拿着手里的折扇便气呼呼地闯进来画舫。
白日的画舫只是喝茶的清净之地,没什么看头,但里面精致的摆设和名家书画却更值得人好好咂摸。
孟一乐甫一进去就见到了里面管事的,他是这里的常客,扬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顾家小公子,管事的一见是这位人物,听他要见昨夜抚琴的清倌,赶忙拦人。
“哟哟哟,小公子慢着些走,您也知道我们画舫的规矩——人家姑娘是位清倌,我们做不了主的。”
孟一乐冷哼一声:“做不了主?阿松!”
阿松赶忙把打了半个的哈欠咽下去:“哎,小的在。”
孟一乐展开折扇,慢条斯理的话语缓缓敲在那位管事的耳膜上,“给这位拿张银票,再问问他做不做得了主。”
那位管事的在孟一乐面上仔细打量了一番,知道顾家不是他能惹得,思忖纠结了会儿笑眯眯接过银票,“既然是小公子执意要见的人,小的引您过去瞧瞧倒也不是不可,毕竟公子这怜香惜玉的名声早就流传在外,也不怕您折损了姑娘。”
第36章 并蒂莲
这话里话外既高高捧着, 又带着三分警示意味, 孟一乐摆手, “不必多说, 画舫的规矩我都懂, 不会让你难做。带路吧。”
“那是那是。”管事的赶紧在前面引路,画舫停摆在一处客栈旁,他们二人下了船又在茶馆酒肆群里穿梭了半晌,这才将人领到了一处客栈前。
孟一乐瞧见这处地方愣了愣,“您是不是记错地方了?”
“不会, 小的哪有胆子诓您呢!”
孟一乐抬眼瞧了瞧这家架了四层高的阔气客栈,将折扇合拢放在手心里敲了敲,挑眉:“现在画舫给的赏钱都这么富裕了,一个清倌竟能住得起这样的地方?”
那名管事赶忙解释, “您说笑了, 画舫哪有这样的大手笔。是那位姑娘偶获机缘, 得了这家客栈老板的赏识, 便一直住在这边。”
“哦~”孟一乐长长拉了一声,露出了然的一抹笑意, “看来这位清倌的确是个惑乱天下的角, 还没怎么出名便已经有如此魅力。徐管事,以后画舫有了这位可就吃穿不愁了。”
徐管事点头哈腰, 脸带讨好笑意,“哎,是是。您跟我来。”率先踏进了那间实在阔气的非比寻常的客栈, 进去和小二哥打了声招呼便将人直接引到了二楼。
却说这间客栈豪华气派的自建立之初便被日日挤满,便是外地官员到扬州歇一次脚,都不愿住在驿馆而是要来这里躺一躺,本说客栈哪有驿馆安全、周到。
偏偏这间客栈大不相同,十分尊重客人的隐私,保密工作做的没半分纰漏。就从这七拐八拐的二楼门户就可以窥得一斑,更不用说上面一个个拱形门和屏风起到的遮挡作用了。
要没人带领,真想到里面来找个人,难!难于上青天!
最后也不知道是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停下了,孟一乐只觉得自己头都快被绕晕了,现在若是让他自己跑回去他只怕也找不到路。
徐管事在一扇门前顿住,回头恭谨地对纨绔公子解释:“这里面便是芊芊姑娘的住所,小的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
顾纨绔懒洋洋的,从鼻尖里发出一声慵懒的“嗯”,等人走远了,这才用手理了理自己的发带和外袍衣襟,问自家小仆:“我一夜没睡,现在瞧上去邋遢不邋遢,可还能见人?”
后面却没回音。
孟一乐只道自家小奴才又跟自己怄气呢,一边用手活泛了下自己的眼睛,一边对后面的人道:“你也收拾一下自己,免得一会儿见到那位小侍女又紧张地手足无措。”
还是没有回应。
孟一乐瞧着后面人的人影,气的急吼吼回头:“听没听……”然后嗓子就像是被人卡住了一般,顿了顿傻愣愣的将最后一个字吐出来:“见。”
身后的人用那双含着清冷疏离之意的眸子瞧着他,并不答话,瞧着孟一乐呆滞在原地的模样,丝毫不留恋地转了个身,推开面前雕刻着玲珑花纹的木门,迈着步子进去了。
孟一乐轻声嘟囔:“明明穿了身红衣,怎还是显得这样薄情。”一点都没有大红衣所带来的热闹气氛,反倒比之一般孤傲女子的白衣更显得寡淡几分。
似那天上无求无欲之人,尤其是那双仿佛不含一物的眸子,明明是个一颦一笑都让人心魂动荡的主,偏偏不好好利用自己的优势,将那些情义全都藏起来,只剩下兵器一般的清冷。
可顾家小公子有个世人都有的通病,叫越是求而不得的东西便越是好,而他这个病尤其严重,所以虽然美人面上冷冷的,没半分欢迎他的意思,他却还是像条哈巴狗一样摇着扇子探进了人家的闺房。
进去之后孟一乐先是人模狗样地对对方施了一礼,“在下顾明琅,见过姑娘。”
对方好半晌才回了句:“你见过我做什么?”声音里的凉意更甚,淡淡的,带着几分对世间毫无留恋的意味。
孟一乐听她愿意回话了,不用人请走过去坐到桌旁,将自己的折扇随意扔在桌子上,拢着袖子给对方倒了一杯茶水,“古人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来见姑娘,自然是想一睹芳容,瞧瞧扬州城第一美女是什么模样。免得空得了一个风流的称号,日后被人问起来却是一问三不知。”
这话听上去虽显得孟浪,却又极讨女孩子欢心,顾家小公子虽然都是靠着顾家的脸面和一张俊俏的脸流连花丛,可他在风流韵事上如此享有盛名,与那张会哄人的嘴却是分不开的。
红衣女子深深瞧他,眸子里似平静的湖面被谁划开一道波纹,“公子可是瞧清楚了?”
“还未,”孟一乐从怀里掏出一个薄本,只是压在桌上却没急着送出,继续与美人周旋,“你的美层层叠叠、环环绕绕,总能拨开云雾又见一村,我才瞧了这一会儿,还没能领略其中一角,又哪里敢说‘瞧清楚’这三个字?”
“公子觉得我美?”红衣女子问出的话凉凉的,却还是接过了顾大纨绔递过来的那杯热茶,低头轻轻抿了一口,不等孟一乐赞美,冷清地勾起唇角,眼内无半分笑意,“与百花楼的芷兰比如何?”
百花楼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什么地方,按理说没有任何一个清白女子愿意自降身价与勾栏院的花子们做比较,即便对方是扬州第一花楼的第一头牌。
说起芷兰花子,又是另一个传奇了。这位做百花楼的头牌已有整整十三年。
十三年,便是呱呱坠地的娃娃都到了豆蔻年华,更别说是从一名婢女慢慢爬上花魁之位,又在上面带了整整十三年的花子。
便是上天赏赐的好容颜,也该在淫乐酒臭里凋零了朱颜,一点点褪去颜色惹人怜悯。可偏偏百花楼的芷兰仙子圣宠不衰,饶是已经近三十岁的年纪,仍似那刚出阁的姑娘一般水嫩,而那副饱受磨炼的性子却日渐圆滑,身后恩客贵人一抓一大把,大有将百花楼的妈妈取而代之的架势。
花子红了这么多年,就算不是头牌也该攒够了自己的卖身钱,从万恶的勾栏院中逃离出来,偏偏芷兰花子就像是画地为牢了一般,在里面盘踞着一天又一天,转眼已经十三年。
如黄粱一梦。
这个问题孟一乐想了半晌没想出一个答案,他最不愿敷衍世人觉得无足轻重的女子,认真道:“姑娘可是给我出了一个真正的难题,芷兰花子闻名扬州、惊动天城,自是有一番她人不可比拟的烂漫风情。”
他顿了顿,观察对方的神色,“姑娘觉得在下说的可对?”
红衣女子瞧着他,表情比之原本的冷淡又多了几分怏怏,她瞥了一眼被随手扔在桌上的折扇,道:“我累了,公子自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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