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陈圆给霍淑和盛空合过八字,正是美满幸福的征兆,看着他们进行仪式,心里倒是有种欣慰的感觉。毕竟这一桩姻缘也算是自己促成的吧?能够成就美满姻缘的功德,其实不算少。在《聊斋志异》中曾经有个故事提到一个作恶多端的官员,下地狱之后因为一件事情而没有身受十八层地狱之苦。他做的这件事,就是成全了一对分离的夫妻。
关于《聊斋志异》是否真实,陈圆也不清楚,但是成全一桩婚姻是大功德这件事,在诸多信仰中都是很明显的。“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不过如此。
陈圆默默思忖着自己这段时间做的事情的得失,郁深流靠了过来,凑在陈圆耳侧对他说话:“觉得这一场婚礼怎么样?”
被温热的气息喷得耳朵旁边发痒,陈圆缩了缩脖子,稍微移开一点,回答他:“嗯,感觉很有趣。”
“这只是一种昏礼方式,就算同样是中式的昏礼,也有着各种各样不同的情况的。”郁深流勾勾唇角,“阴阳昏礼是这种方式,重阳重阴的话又有不同。”微妙的暗示。
重阳重阴?陈圆眨了眨眼,没明白郁深流说的是什么东西。他下意识觉得,阴阳婚礼莫非指的是在黄昏举行的,而重阳是正午,重阴是午夜?他的思维直接反映到了玄学方面。
看着陈圆的表情,郁深流就知道陈圆根本就没想到自己正在表达的这个意思,心中有些失落。这个时代虽然说重阳重阴的情况也算常见,但的确存在像陈圆这样对这些方面的事情完全不在意的人。
礼成之后,黄昏已老,斜阳半躺在地平线上,欲落未落。
新郎新娘进屋子里了,席面上喝酒吃菜,乱成一团。两家的长辈招呼着客人,热热闹闹。
穿了好长时间的汉服,陈圆觉得身上热的慌,微微理了理领口。
不时有人站到郁深流面前,向他敬酒。陈圆看着人来来往往,也不甚在意,直到有个人站在他的面前,冲他一举杯子:“这位就是……陈师傅?”
陈圆抬头,看着来人。却是个头发梳理得光滑无比,只能用“油光水滑”来形容的青年男子。
他不认识这个人。陈圆暗忖,然后开口问对方:“请问您是?”
第55章 共饮一杯唇齿相依
那个人没有报出自己的身份,反倒对陈圆说:“听说陈师傅被叫做‘陈半仙’,算命非常准啊?”
这口气,一听就知道是来找碴的。
陈圆的反应只是浅浅勾了勾嘴角,像这种找碴的人,他见得多了,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不要说生气的情绪了,他连好奇心都提不起来。
只是,陈圆表现得这么淡定,他身边的人却未必。
“曹耀祖。”紧挨着陈圆坐的郁深流开口,一口叫出那人的名字,同时手指在桌面上叩了叩,“今天是小淑的昏礼。”说话的时候,他眉宇间微显沉郁,看起来不甚高兴。
陈圆看了郁深流一眼,刚才郁深流那一句,是在提醒对方大吉大利的日子不要惹事。怎么说今天都是霍淑的大日子,如果有人找事的话,郁深流怎么会看着对方乱来?另一方面,却也是郁深流在维护自己,帮自己挡下对方的刁难。
这种感觉倒是很新鲜。陈圆还真没有被这样维护过。知道陈圆本事的人通常情况下都会觉得即使有人找碴,陈圆都可以轻松解决,所以绝不会在这种时候插手,反倒盼望着看陈圆大展身手,颇觉有趣。而对陈圆抱有质疑的人自然是想要知道真相如何,所以也会希望发生碰撞。这么多年时间下来,陈圆也是习惯了自己应付这种问题,倒没有想过,今天居然会有一个人帮自己说话?
倒是莫名地有一种难以描绘的窝心感。即使陈圆很清楚,在这种时候自己的确有能力应付对方,所以他抿了抿唇掩饰自己上挑的嘴角,眉宇之间却舒展开来。
郁深流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眼神不经意从陈圆身上瞟过去。有时候,知道对方有没有能力去应付一件事是一回事,是否关心或者维护又是另一回事。无论是怎么强硬或者有能力的人,都是希望有人能够维护他的。郁深流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绝对不会犯因为信任就什么都不说的错误。
而陈圆脸上的表情告诉他,他做对了。
这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那么多细节,曹耀祖却不甚清楚。其实他也不算专门来找碴的。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站在陈圆面前,说来还真有些乱。
曹耀祖其人,听名字就知道,也不是特别有底蕴的家庭出来的,不然就算有光宗耀祖的想法,也不会把名字取得这么直白。曹耀祖这家伙,其实算起来是郁家拐了九曲十八弯的远房亲戚,不咸不淡的那种。而他本身也属于高不成低不就普普通通一个人吧,除了运气一直不错之外,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多少值得让人注意的地方。不过就好像所有的高不成低不就的人一样,他有着自视甚高的坏毛病。换句话就是说,很多时候死要面子,为此做出很多神奇的事情。比方说明明看得出陈圆和郁深流关系不一般,喝了两杯酒就敢冲到陈圆面前抖威风以显示自己其实很有本事。
此时此刻,刚才开玩笑说曹耀祖要是真有本事就去和坐在最上首的那位陈大师顶牛的女人默默缩了缩脖子,有些心虚地四处张望。
其实,她也没多想,就是觉得突然冒出来一个郁深流喜欢的人非常不可思议,所以说话的时候就有点撺掇,刺着曹耀祖,谁知道这家伙被人一激居然就真的上去找陈圆麻烦了。她不由在心里暗骂曹耀祖,怎么这么没眼色,就为了证明一下自己,为了面子,居然还真上去了。郁深流这种人是那么容易喜欢一个人的吗?不管怎么样,别牵连到自己头上才好。
喝了两杯小酒,曹耀祖其实也没有到醉了的程度,也就有点熏熏然,脑子不大清楚。他总觉得,自己要争一口气。其他事情他说不一定能做,但是如果是要扫陈圆的面子,说句老实话,他还真有点底气。
所以,虽然被郁深流挡了一下,他还是抬了抬下巴,“对啊,昏礼嘛,都是高兴的时候,要是就这么吃吃喝喝反倒没意思了对不对?”带过了郁深流之前的警告,然后他又一次将目光落在陈圆身上,“陈大师,我就听人说了,你算命是非常,啊准。”口气调侃,“其实我这个人吧,从小的时候就有个遗憾,我从小到大也遇到了不少算命先生了,但是,就是没有任何一个算命先生给我算准过的。不管是这个大师那个高人,别人说再怎么准的,反正,他们给我算出来的,都不准。”
“我也纳闷了啊,怎么别人就经常遇到高人,就只有我一个人遇到的都是江湖骗子呢?而且就算是别人嘴里的高人,遇到我也得揭了那层高人皮子。”
陈圆心知曹耀祖是在讽刺,他是在说,其实陈圆也是这种,在旁人眼中是高人,实际上本质上还是江湖骗子的人。
只是,再怎么说,曹耀祖也应该明白,像郁深流这样的人,不是随便两句话就能糊弄过去的吧?这就说明了自己不可能没有一手,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敢上前找碴,就说明他并不是一般的那种找碴者,而是心里有底气的。然而他的底气在什么地方呢?陈圆一时之间还真看不出来这个人到底有什么底牌。不由微微蹙眉。
看着陈圆的表情,郁深流并不知道陈圆心中的分析,只以为陈圆因为曹耀祖的话而不高兴,于是原本放在桌上的手默默下滑,在桌子下循着衣袖,找到了陈圆的手,默默伸过去握住了对方的手,紧了紧。
突然被人握住手,陈圆有些不适,然而他表情平静,没有表现出多余的情绪来,他也明白其实郁深流是在表现对他的安抚和支持,虽然是误会,却还是心头一暖,于是反手也捏了捏郁深流的手。
郁深流的手指很修长,骨骼分明,感觉很有力。一瞬间,陈圆脑中闪过这样的想法。然后他很快忘记这个念头,继续听着曹耀祖说话。
“所以说啊,我一直就希望碰见一个真正的高人,能够把我的命给算准了的。之前本来已经觉得可能我没办法碰见这么一个人了,也没了想法。谁知道居然听说了陈大师的事情。”曹耀祖称呼陈圆为“陈大师”的时候,总有一种微妙的讽刺意味。
他继续说着:“陈大师的本事,我是绝对相信的,那么多人都说准,那是绝对没问题的。”用的两个“绝对”,总给人不舒服的感觉,“来,陈大师,今天是大日子,我敬你一杯!”说着,他抬起了手里装着酒的杯子,冲着陈圆一扬,然后仰起脖子一口闷了。
出于礼貌,陈圆笑了笑,松开了和郁深流相握的手,端起了放在自己面前的酒杯,就要回敬。
“哎!陈大师,不爽快啊!我喝的可是白酒,男子汉大丈夫的,喝什么啤酒!”没等陈圆继续动作,曹耀祖就这么说了。
陈圆面前的酒杯里倒的的确是啤酒,这是郁深流安排的。在郁深流看来,陈圆的年纪还不大,喝酒多了不好,高度数的酒更不好,所以他特意只倒了啤酒给陈圆,就是不希望陈圆喝醉。而郁深流自己,官场混迹多了,千杯不醉的主儿,自然是喝的白酒。听到曹耀祖这么说的时候,郁深流非常不高兴。他安排得好好的就是不想让陈圆喝太多伤身,结果曹耀祖上来就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不喝啤酒?放在桌子下的手中似乎还残留着握住陈圆的感觉,现在也是空落落的。不论如何,现在郁深流对曹耀祖的感官,非常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