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彬彬有礼地出示腰牌,那人微微一愣,大概没想到她会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示意手下退开,将她放了进去。
清平走远了才回头看了一眼,心中感慨万千,中堂是她经常来的地方,如今被他人占了,还需要通报才能进来,其中感受当真是一言难尽。
待进了里面,才发觉连陈设都变了。她站在博古架边看着上头的物件,从来不知道安平郡官衙居然这么有钱,想起孙从善之前抱怨的财政资费不足,猜测她肯定是将自己府里的私藏一起摆过来了。她走到专门会客的厅堂,几个与她一样身着五品蓝袍的官员坐在椅子上。清平走进去时她们正在小声交谈着什么,为首的一位身着杏红官袍,象征她从四品的品衔,正和边上的人说话,见同僚停了话,便向门口看去,恰好与清平视线相对。
那人唇边犹带笑意,是她无比熟悉的面容。
居然是吴盈。
刹那间清平脑海中掠过无数画面,还是归于平静,她踏进房间的脚顿了顿,最后还是跨入门槛,踩在柔软的地毯上。那几位与她品衔相同,但京官无形中比同级外地官员高上一截,应由清平向她们行礼。但清平只是略微欠身,道:“诸位大人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孙郡长因事务在身,要来的迟一些,请诸位多等等,试试我们云州这风雾茶。”
那群人彼此对视,似乎都能从她的言语中感受到来自云州官员们轻慢与不屑一顾的态度,一人冷冷道:“不知孙郡长要何时才能来呢?再大的事情也比不过开放互市一事,我们千里迢迢来此便是为了此事,从早上等到现在,难不成是孙郡长有意而为之?”
清平有些意外,原来孙从善早给她们来了一个下马威,难怪她刚刚如此淡定,清平还想这和她惯来的作风不符,以为她这是要修身养性,学习什么叫忍什么叫让。她当然不会说这是孙从善故意的,温和道:“这位大人哪里的话,我们郡长近来是有些忙碌,绝无怠慢诸位的意思。”
那人虽然是恨的牙痒痒,奈何云州官员声名在外,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重重的将茶盏放在桌子上,发出响声,以表达自己内心的不满。清平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毫不在意地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正对上吴盈的视线,见她似笑非笑,她决定先发制人,道:“这位大人是?”
吴盈仿佛早知道她会装作不认识自己,拱拱手道:“在下姓吴,单字盈。阁下又是哪位?”
清平敏感的察觉到她说这话的语气有些嘲讽的意思,她不动声色回道:“下官安平郡太常,李清平。”
这下如同水入油中,众人顿时哗然,纷纷将视线转移过来。众所周知,此次互市一事乃是由一位姓李的官员主持,在传言中此人曾在京中就任过,师出名门。年纪轻轻却行事老练,颇有魄力,被孙从善推举为主事人,竟无人有异议。未及五品便出席州会,高谈雄辩得州牧赞赏,是位能吏,来日有望登阁拜相。顿时看她的目光就与先前不同了,矜持间不热络,仿若早已同处多时。
清平忙着应对她们,却感受到一道与众不同的视线,饱含着别样意味。她装作不知,继续去与人交谈。
吴盈与身边那人敷衍了几句,低头饮了一口早已冷却的茶,掩住眼底浓稠而热烈的情愫。
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你能说大点声嘛
大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吧,勉强的微笑,作者,不想因为开车被锁,也不想因为这个被抓走,昨天都吓死了,以为要被抓进去了。。。
第98章 星河
孙从善进来时不见剑拔弩张的气氛疑惑地皱起了眉, 待看见众人一团和气, 意外的看向清平。清平起身向她行礼,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 这位定是安平郡长孙从善了,见她笑容可掬, 毫不张扬,与传闻中凶神恶煞的模样完全不符, 各自心中便有了思量, 起身一同向她行礼。
孙从善在首位坐下, 略带歉意地拱拱手道:“事务繁忙,劳大家多等了些时辰, 实在是本官的不是了!待晚上设宴, 由本官率郡中官员为诸位接风洗尘!”
清平一听设宴,下意识去找长随。刚动就反应过来长随不在,她头痛地想, 到时候混在人中随便喝喝就好,反正胡默那群人拼酒是绝对没问题的.......但她敏感的觉察到孙从善的别意, 晚上的设宴一定不是简单的吃吃喝喝。
孙从善自是和气非常, 简直颠覆了这群人对她所有的认知, 连最后一点紧张的气氛都消失殆尽,孙从善温和地问一人:“不知道此次是哪位大人领队?”
那人道:“是吴大人。”
清平猜到是吴盈,领队的官员品阶会被提一阶。吴盈向孙从善行礼,她看起来非常年轻,笑的时候嘴边酒窝若隐若现。孙从善早看过她的文册, 自然知晓这位吴大人乃是少年得志的典范,观她进退有礼,言辞恭敬却不失矜贵,忍不住将她与清平在心中比较了番。
吴盈道:“孙大人,下官看这商队都已到达古城,似乎是住了有些时日。这四月初便要开互市,是不是该动身了呢?”
孙从善之手指摩挲,心中还是觉得清平比较顺眼,吴盈虽然是态度恭敬,却怎么都掩不住周身那种锐意与张扬,似乎并不把她这个一郡之长放在眼里,实在是让她看的很刺眼。孙从善面不改色,道:“吴大人当真是细心,待雪化后便于出行商队自会迁向互市边县,此事以向州牧大人呈过文书了。”
吴盈笑意更深,道:“原来大人已经安排妥善了,那我们这些人也是无用,帮不上什么忙,还险些耽误了大人事情。”
孙从善恨不得她们早点滚蛋,一点都不想伺候这群人,更不愿安排好的事情被她们横插一脚,这话今天肯定不能说,但以后有的是办法,她深吸一口气,道:“诸位是朝廷派来的人,代表的是陛下与内阁对此事的重视,怎么能说是无用的呢?安平事务极多,诸位来了本官就能暂时歇口气了。吴大人年纪轻轻,却身居要位,行事定然差不到哪里去。”
清平饶有趣味的看着她二人你来我往,就差来盘果子吃。忽然吴盈话锋一转,道:“郡长过誉了,哪里能和贵郡李大人相提并论?”
人不找事,事来找你。清平看向吴盈,对方十分无辜,向她眨了眨眼睛,那抹恶意被藏的很好,几乎看不出来。清平是再熟悉不过她的,知道这是被她记挂上了。当初决定不回她寄来的书信时就对今天的局面早有所准备,但这显然不是轻轻松松就能抹掉的账。她淡淡道:“吴大人廖赞了。”
她态度称的上是冷淡,吴盈却好像没有发现,笑道:“早在京中时就听过大人名讳,今日一见才知传言非虚。我对大人神交已久,不知晚宴时能不能对饮几杯?”
清平扫过她熟悉而陌生的脸,轻轻颔首道:“有何不可?大人远道而来做客安平,李某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
这场宴席设在孙从善府中,开了两张面席,一列坐着安平府衙的官员,另一列坐着京中来的官员。孙从善身份高,不与她们同席,在台上设了张小几,放着酒水饭食。
胡默坐在清平边上,见她开了酒壶嗅了嗅味道,笑着打趣道:“李大人这是要迎战了?”
清平闻着这酒香清雅,对着亮处一看,酒水清洌澄澈,她用力按上酒壶,心中非常无语地看着胡默,低声道:“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胡默轻声道:“白玉泉,后劲足。”她不敢过分动作,以眼神示意清平面前那盘品相平平的果子,道:“多吃点,解酒的。”
清平了然,白玉泉是种烈酒,价格不菲,后劲之大据说可以放倒牛。而且寻常的解酒茶更本没用,唯有一种长在野地里的果子能暂缓酒劲。她周围坐着一群身经百战的云州人,如周慨元之流,见了这酒也不由如临大敌,但在孙从善的注视下还是勉强举杯饮尽,这是云州迎客之礼,主方要自饮三杯,以示谦敬与欢迎。
今天长随不在,估计只能靠她自己了。清平端起杯子在手指间转了个圈,杯里水光潋滟,她竟突然想到了楚晙。只是一日未见,却仿佛已经过了很久。这念头一起就再也按不下去,她仰头一口饮尽,冰冷的酒液顺着喉咙流下,令人觉得身体骤然暖起来。待三杯下肚,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觉得那份想念如同上升的酒意,沿着脊柱攀爬,最后在心中慢慢扩散,像潮汐般温柔的冲刷着她仅剩的理智。
这可真是要人命,她手叩在桌边,脸颊染上一点红,好像是跟着乐曲打节拍,十分投入的样子。但思绪却不知飞到哪里,跨过千山万水落在盛满月光的院子里,她漫不经心的拈起一颗果子含在唇上,那种酸劲让人瞬间回神,她在心中咂舌不已,难怪这果子能解酒,酸到没话说,什么旖旎的念头都没了。
等酸劲过去后,她又开始神游太虚,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楚晙还在不在那个小院里,不会已经回自己府邸了吧?人家似乎没有必须等她的理由,想到这里,她不由有些沮丧,手轻轻抚摸着酒杯上的纹路,勉强将这份想念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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