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楚手顿住,一道记忆从混沌的思绪里杀出来,他最后看到的是匕首闪过的冷光。
熊猫拍他肩膀:“你这样的良民现在不多了,见义勇为啊小伙子,我欣赏你!”
梁楚撑着头困难回想,是在遇到板牙熊的那条街道,同样是清晨,但他并没有捡到一颗蛋。早晨有个女人带着孩子去市场卖菜,怀里挎着包,太早了街上没什么人,有三个很壮的男人过来抢她,女人以为抢包,却没想到是抢孩子。
旁边有辆轿车,上了车这孩子就算下落不明找不回来了,车牌号也被遮着,是拐卖犯。他来不及多想跑了过去,没想到歹徒是亡命徒,他还没来得及见义勇为,被胖揍了一顿,一刀捅进他小腹。
梁楚掀开衣服,果然有道伤口,疮疤早就掉了,不疼也不痒。
距离出事的那段时间……过去多久了?
熊猫把食物吞下去,表情变得很愤怒:“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惨,伤口长好了,人却傻了,跟老年痴呆似的。我听说是你哥把你弄成这样的,气死我了,那傻缺傅则生真不是好东西,活该死啦!”
梁楚艰难地把真实记忆和虚幻记忆分割开来,他怎么说有个蛋孵出个熊猫来,还带着一对兔子的大板牙。
既是催眠,现在为什么醒来?
熊猫摊手道:“那时候没办法,又不能让你一直傻着,就想这么个招,双象催眠,看能不能救回来。”
梁楚缓慢看他,不怎么在状态:“以前我又不认识你,你为什么也会被催眠?”
熊猫默然半晌,才说:“我是凑热闹跟着玩的,你那时候也确实需要一个助手。”
梁楚就生气了:“那也就是说游戏通关,实现愿望什么的也是骗人的,你根本就不行!”
“哎哎哎,别过河拆桥啊,我帮你实现了呀。”
梁楚叉子在手里转,奇怪看他:“什么时候,我都还没说我的愿望。”
而且傅则生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哪里实现了?
熊猫满不在乎,说:“你的愿望不就是摆脱姓傅的,和他一刀两断吗?”
梁楚不解问:“嗯?谁说我想要这个?”
熊猫眨眨眼睛:“难道不是?傅则生说的呀……”
一股邪火蹭地蹿了上来,梁楚气不打一处来,傅则生什么臭毛病,他专制独裁是不是上瘾了,怎么就那么喜欢安排别人呢?!
梁楚站了起来,挥着叉子说:“拉倒吧,谁说我想要这个,我想变成大力水手行不行?我想当世界首富……也许我想成仙呢?!老子成仙了怎么收拾他不行啊?用得着浪费宝贵的愿望吗,你问的是我想要什么,傅则生算哪根葱啊,凭什么听他的!”
熊猫使劲往后躲,免得被叉到脸,劝他说:“哎,哥,楚哥,梁大爷,你别激动嘛,坐下坐下。”
梁楚还是生气,一叉子插在蒸糕上,这时老田从外面请进来几个人,看到这幕愣住:“有人在啊,方便吗?”
梁楚顺手把叉子拔出来,收敛表情招待。
保姆奉上热茶,梁楚看向客人,莫名觉得熟悉,他见过这些人出入傅则生的书房。
“有何贵干?”
来人自我介绍,是傅氏的专属律师,最长的老者拿出一沓文件:“是这样的,傅先生曾委托我等几份合同,您请先过目。”
梁楚随便翻了翻,甲方遒劲有力,写着傅则生三个字,乙方空白。除了小别墅,还有几座房产公寓需要他签字接收,股权分红协议,度假酒店转让协议,两份地契……等等。
梁楚表情不变,一样一样放好了:“我不签,盛情不敢领受,很不好意思,劳驾白跑一趟了。”
熊猫蒸糕上的松子掉了,他捡起来吃了,拉住梁楚压低声音说:“你别犯傻啊,这都是钱!等两天傅则生两腿一蹬翘辫子了,你知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等着分一杯羹?签上签上,签名再说,下半辈子不用愁了。”
梁楚蓦然回头,盯着熊猫,目光锐利逼人,熊猫硬是被人骇退一步。
梁楚把涌到嘴边的问题吞了回去,傅家家主过世,这不是小事,怎么能说外扬就外扬?幸好熊猫还有分寸,声音放得很低,客厅里的人神色如常,梁楚勉强把律师送客出门,才一字一顿问:“等两天……你说的等两天是什么意思?”
熊猫跟他对视超过半分钟,转过头咬牙说:“翘辫子嘛,就是死翘翘了,唉,你别这么顽固,那就是个人渣,你不是特恨他吗,他死了你解脱了,天大的好事啊……你别这么看我,我无辜的,又不是我弄的。”
大脑轰的一声白了,梁楚差点站不住,过去好半天,熊猫在他脸前挥手:“大爷?回魂了。”
梁楚直哆嗦,想到分别时傅则生难看的脸色,摸出手机打电话,那边无人接听,他摔了手机跑了出去。
熊猫跟他后面追:“你那么着急干嘛啊,让他去死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好歹吃个饭再去啊!我是客人的说!”
梁楚忍无可忍,脱了鞋扔他。
熊猫灵活躲过,摸出车钥匙,一边摇头说:“哟,生这么大气。”
梁楚金鸡独立蹦了回来,捡起鞋子穿上,又跑了。
老陈老田不在外面,门口停着一辆不认识的陌生车,熊猫小指转着钥匙走过来,顺手一抛,梁楚凌空接住,是块蒸糕。熊猫说:“就你这样还开车,我怕你开去黄泉路,我来吧。”
很快回到半山的三层小楼,保安认识熊猫挥手放行,熊猫停车说:“这就是我们研究所。”
梁楚随意点头,回到之前醒来的房间,没有人,傅则生不在这里。
熊猫站他身后看了一眼,说:“你跟我来。”
走到走廊尽头,熊猫叹了口气,有点不情愿的样子,深呼吸才推开门。
里面宽敞明亮,不像冰冷的研究所,装潢布置居家舒适,因在小楼边缘,东方和南方不是墙壁,而是整面的落地窗,曼妙山色尽收眼底。西面是一排书柜,摆满了心理学专业书籍,桌案上放一台旧式留声机,屋里流淌着优美和缓的钢琴曲。
宽厚的沙发坐着个白衬衫西装裤的年轻男人,模样很是斯文。
熊猫干巴巴说:“褚行,褚医生。”
褚行抬眼看来,未语先笑:“你就是梁楚吧。”
梁楚点头:“你好,我找傅则生。”
“看来傅则生的现状你已知情,”褚行的视线轻轻从熊猫身上扫过,沉吟道:“不过傅则生交代过,他是求仁得仁,让您不必介怀。”
梁楚没力气跟他周旋,他感到很累,靠着门说:“介不介怀是我的事,谁说了也不算,催眠是在这里进行的吧,奇怪我作为当事人,到现在还傻子似的被蒙在鼓里,说得过去吗?现在我要知道前因后果,还请如实相告。”
梁楚语气冷淡,熊猫悄悄用大拇指戳他:“怼他怼他!替我报仇,你是客户他不会打你的,你放心!”
梁楚把他推一边儿去。
褚医生有些意外,说:“说来话长,请坐。”
梁楚找了个地儿坐了。
“从你受伤到现在,你知道过去多长时间吗?”
梁楚下意识看窗外的景色,他分不清,脑子乱得很,催眠度过三个人的人生,历经十多春秋,一时半会很难理清虚幻和真实。
褚行道:“五个月,那时是早春三月,今天立秋。”
梁楚有些茫然,这么久了吗。
褚行音质温厚,娓娓道来:“你受伤以后,昏迷两个多月,后来人虽醒了,但神识模糊,我判定是寡独症,具体表现为反应迟钝、寡言不语、偶尔梦游。寡独症是自闭症的一种,算是轻微自闭症,不过自闭症多是天生,你是长期愁闷引发的症状。寡独症不是什么严重的病,治疗也不难,只是周期稍长,远离刺激源,过三五年差不多可以痊愈,当然也不排除一直走不出来的可能性。或者寻找应激源,你这是心理痈症,疏通了病也就好了。”
梁楚想了想,好像确实有这个阶段,那时候感觉自己好像被装在玻璃瓶里,可以看可以听,但没有与外界交流的欲望,就想一个人清静待着,看到傅则生老来烦他还觉得生气,想踹他。
“大致情况你应该知道,我们采用的是后者,通过双象催眠——也就是多人催眠释放压力,由傅则生担任催眠主体,你和熊猫的意识通过导体引进傅则生的意识里,承载催眠有风险,很容易陷进催眠不能脱身,傅则生并不专业,但他执意本人担负载体,为了保证安全性,所以被进入方有随时结束催眠的权力。”
梁楚长长哦一声懂了,怪不得他辛辛苦苦把任务值刷到100,屁用没有,总任务值一直是零,害他以为板牙熊坏掉了。原来主动权不在他手里。
褚行道:“通过双象催眠,寡独症的痊愈可能性高达90%,实际上确实很成功,在经过前两个世界以后,你的精神状态有很大改观。”
梁楚思考一会,点头表示明白:“我两小时前看到傅则生了,照你这么说,他不是已经出来了?”
熊猫无奈摊手:“又晕了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我都快以为你们是商量好的了,好了一个倒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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