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谁说戏子不能称为人上人?
梅荣白最后不也成了让人敬仰的戏曲家,蜚声中外。
原身去世时,既有对梅荣白的怨恨,也有对他的钦羡与嫉妒。梅荣白像曾经期待的那样成功了,这成功却是用平城数万民众和梅家人的鲜血铸就的。
因此,梅毅飞有三个愿望。
一是能成为一位闻名于世、令人尊重的戏曲家并提高戏子的地位。
另一个是保护平城和梅家免受战火的侵扰。平城之灾,是他和梅荣白共同的错误。背井离乡的那段日子里,他的心始终在颤栗着,忏悔着,无时无刻不在想弥补那些因战争而逝去的亡魂和失去家园的人们。
第三便是梅荣白。
梅荣白为了个人的爱情毁了梅家,毁了平城,这份怨恨他不可能消除。可是如今的梅荣白却是无辜的,他无法说服自己对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动手。
所以,他想要让顾云溪按照前世的轨迹培养梅荣白,再给他一次机会选择。如果,那个人还是选了一样的路,他的报复也就顺理成章的可以开始了。如果,梅荣白能改变,便放过他吧。梅家和平城才是他真正关心的。
“我便应了你这三件事。”顾云溪锁上了眼前的箱子,一字一顿的说道。接着他走到镜子前,细细观察着镜中孩童精致的五官,满意的点了点头。
许多人都认为戏曲中的花旦浓墨重彩,无所谓五官,其实不然。旦角扮相对五官不但有要求还要求挺高。但它的要求并非着重在容貌精致与否上,而是在五官的比例上。
有些容貌一般的人,上了妆会美得让人心惊,而有些长相非常漂亮的人反而扮不出那种感觉,原因皆在五官的比例上。
五官不达标,成不了一个好旦角。花旦,就要是台上最令人惊艳的才行。
接着他轻声吟唱的两声,再次点了点头。
梅毅飞的嗓音清亮婉转,可堪天籁之音,完全符合成为旦角的条件。
最后顾云溪压了下腿,弯了个腰,这次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果然是过了最好的年纪,身体已经变得僵硬起来。所幸,原身今年才十岁,从现在开始也不算晚,不过要辛苦一点。
所以,如今唯一的难关就是梅父那里了。在怎么不是循规蹈去、墨守陈规之人,也不可能转瞬间就接受儿子想成为一个轻贱的戏子的是。
他的慢慢来,逐步说服梅致鹏才行。
“主人,我帮你调整身体数据!”惊天兴致冲冲的说道。有了它的帮助,梅毅飞的身体立马就会到达最好的状态,柔韧度绝佳,哪里还需要什么练习。
出乎意料的是,顾云溪摇头拒绝了。
“不用。”
走捷径这个方法违背梅毅飞的初衷。原身想像一个虔诚的弟子一样,从最基础的基本功练起,体会学戏的每一分每一秒,不管是快乐还是痛苦。
没了用武之地,惊天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失落。它觉得自己和顾云溪之间已经没有了往日不分彼此的亲密。
这是它的错,是它率先进行了隐瞒。
顾云溪回眸望了眼神色黯然的惊天一眼,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有说些什么。房内的气氛一时之间沉闷了下来。
“少爷,您起了吗?”年轻丫头轻柔的声音及时打破了满室令人压抑的氛围。
“进来吧。”顾云溪舒了一口气,朗声吩咐道。
他和惊天有数千年的相处,见不得它可怜兮兮的模样。但是有些事,他必须知道真相。
终有一日,惊天要在他们之间选择一个。
“少爷,早上好。今天的阳光很好,您要不要出去走走?”小丫头边动作利索地拉开窗帘,边笑着对顾云溪说道。
这个女孩大概十五六岁,长得很可爱,圆圆的小脸,脸上带着充满朝气的笑容。
她是梅致鹏特意为抑郁的儿子挑选出来的,见到她总能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轻松愉悦。梅致鹏想利用少女的蓬勃气息,拯救儿子日渐阴暗的性子。可惜,收效甚微。
顾云溪漫不经心的瞥了眼窗外的景色,轻声地笑了下,回道,“好啊。”
上一世,虽然末世早早的就结束了,但是环境已经受到了极为严重的破坏,即使人类极力的弥补,也找不回原来那种纯碎而调谐的美丽。
他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过大自然的优美、宁静了。
“您说什么少爷?”小丫头的手顿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顾云溪,“您说要出去是吗?您等着,我这就去准备!”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微抖,显然是十分激动。接着就风一般的跑了出去,留下了一个模糊的残影。
原本的梅毅飞现在正是封闭自我的阶段,已四五天未踏出房门一步,让梅家上下都非常忧心。盖因他一手选中的、承载他梦想的孩子开始步入佳境,每个人都能得到师傅的夸奖,而他只能躲在一边偷偷的观望。
顾云溪笑了笑,漂亮的柳眉微微地弯起。原身渴望了五年却不敢做的事,就让他来实现吧。今天,他就要以梅毅飞的身份和那群孩子站在一起学唱戏!
想到这里,顾云溪把自己收拾整齐,走出了房门,脚步的方向正是梅父的住处。
第139章 打脸倾城戏子
梅府的宅院很大,顾云溪走了足有五分钟才到了梅致鹏的住处。他到的时候,先前的小丫头正两眼垂泪的给梅父报告梅毅飞终于愿意踏出房门的好消息。
梅致鹏的眼眶也通红,声音有些微微的哽咽,正准备抬袖拭泪的时候,恰好看到出现在门口的孩童,忍了又忍,勉强把那眼泪给忍了回去。
“飞儿,到父亲这里来。”他的嘴角露出一抹宠溺的笑意,衬着沧桑而衰老的面容,让人觉得非常的和蔼可亲。
顾云溪点了点头,徐徐的踏进房间,走到梅父身边站定。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这个面目慈祥的男人。
梅致鹏的面相像是早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然而他今年不过才四十出头,正该是男人的黄金时期才对。他脸上的褶皱是这二十多年辛苦岁月留下的印记。对这个男人来说,时间一点都不曾有过怜悯。
就在他默默打量梅致鹏的时候,一双温热的大手从后方悄然的落在了他的肩头,顾云溪下意识的猛地一拍。
“啪”的一声脆响,接着便是一个悦耳的男声呼痛的声音
顾云溪抬眼看了看,视线与大手的主人交汇,眉间微微一拧。
“嘶,小飞,怎么,不认识我了?打得可真够带劲儿的。”来人是个非常年轻的男子,年约二十,那张俊秀的脸上不笑时都带着三分清浅的笑意,令人看了十分舒服。
顾云溪的目光不轻不重的掠过他的脸,飞快的在原身的记忆中寻找着这个人的身份,过了两三秒后语气淡淡的打招呼道,“小叔叔。”
此人是梅致鹏的小表弟,表面看着是个正经的人物,其实却是平城有名的浪荡子弟。每次到梅家来十有八九是又在外面欠了赌债。但他同时又是个颇有气节的人,在平城遇难时,身先士卒,成了第一批为平城战死的男儿。
原身和这个表叔接触不多,对他也只有一点儿模糊的记忆。
“听说小飞最近闭门不出,莫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说出来,小叔帮你解决。”男子似乎没有察觉到顾云溪的疏离,动作轻柔的揉了揉他的头,热心地说道。
顾云溪侧头躲过男子白皙修长的双手,视线停落在梅父身上许久,闭了闭眼,倏然跪在了地上。
梅致鹏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的不知所措,忙不迭的问道,“这是怎么了,跪下做什么?小飞,地上凉,快起来!”
这时的梅父不是在外雷厉风行、人人敬重的梅先生,只是一个溺爱孩子的父亲而已,婆婆妈妈吗,唠唠叨叨,一字一句都带着对稚子的心疼。
顾云溪摇了摇头,朝男人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父亲,儿子不孝。”
“有话先起来再说,你的身子受不住的!”梅致鹏皱了皱眉,语气变得有些严厉。这种严厉依然是对儿子的关心。
“父亲,请您准许我去梅园学戏,儿子想当一个戏子。”顾云溪深吸了一口气,大声的说出了原身藏了一辈子的愿望,“如果您不答应的话,儿子便长跪不起。”
此话一出,屋内人皆是一愣。小丫头吓得嘴都合不上了。
“荒唐、胡闹、荒谬!”等到梅致鹏反应过来顾云溪话中的意思,脸色即刻变成了铁青色,大掌骤然拍在厅中的木桌上,发出震人耳膜的巨响。
顾云溪低垂着头,眼眶渐渐转红,弯下身子朝梅致鹏扣了个头,声音低哑的重复道,“求父亲成全,求父亲成全。”
梅致鹏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双手成拳紧紧握起。
房中的其他二人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不敢掺和进父子两人的对峙中。
“飞儿,你是病糊涂了,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过了许久后,梅父收敛了身上的怒气,语气变得非常平和,“今天就先别出去了,再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为父这就让人去请陈医生。”说完也不等顾云溪反驳,便直接转身想旁边的小丫头厉声吩咐道,“去,快把陈医生叫来给少爷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