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楚说不太清楚,“我来镇上的时候,你家和叶家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张老板的药材铺子,戴老板的酒楼都做的很大,没有什么田家。”
白莺砍头那天,菜市口围着不少人。
这种血腥场面,对那些人来说,跟杀鸡杀鸭的区别不大,都是一刀下去,脖子跟脑袋分家。
况且,砍头是所有刑法里面最利落的,少受罪。
叶蓝在人群里站着,头戴纱帽,露在外面的下巴削尖,透着一股灰白的气息。
黄单也在。
侩子手手起刀落,血溅当场。
那一瞬间,刘楚伸手盖住了黄单的眼睛。
黄单拉下他的手,看到侩子手提走女人的人头,一地的血。
白莺死了。
三人离开后,就在小馆子里吃鸭血粉丝。
黄单的胃里有点不适,叶蓝捞粉丝吃,看起来没有什么影响,但是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血色。
刘楚是真的跟没事人似的。
吃了没一会儿,叶蓝丢下碗筷跑出去,蹲在路边呕吐。
黄单不明白,“她难受,为什么还要去看?”
刘楚一块块的吃着鸭血,“女人心,海底针,很可怕的。”
黄单说,“是哦。”
刘楚说,“你多了解了解我,我的心里就一个你。”
黄单,“……”
当天下午,两个陌生男人来客栈,其中一个男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几岁的小男孩,睡的正香。
黄单认出来,那是白莺的儿子小宝。
叶蓝叫人去镇上把孩子接过来了。
那么小的孩子,不懂世事,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犯下命案,已经没了。
黄单隐约知道叶蓝的想法,他没问,等着对方主动说。
叶蓝把小宝放在床上,拉被子搭着他的肚子,“宋望,我要走了。”
黄单没问去哪里,也没说别的,只说,“一路顺风。”
叶蓝对这个唯一真心交过的朋友有几分不舍,“以后有缘,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不是在镇子里,是在别的地方。”
小宝踢掉了被子,叶蓝给他重新盖好。
黄单的眉头动动,原主喜欢的人,挺好的。
走到门口时,黄单回头,“我听二姨太说你要找的人是田家人,当年……”
不等他往下说,叶蓝就给打断了,“宋望,有的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知道的越多,就会自己生活过的地方越厌恶。
两天后,黄单把叶蓝送到码头。
叶蓝抱着小宝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两个下人,手里提着行李箱子。
上船后,叶蓝在小宝耳边说了什么,小宝冲着黄单不停摆手。
黄单站在码头,有些感慨。
刘楚皱眉,“船都快开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黄单说,“叶父会很伤心吧。”
叶蓝宁愿安排人去将小男孩弄出来,把所剩无几的温暖给了他,也不愿意自己回去,她根本就不想踏进那个镇子一步,已经憎恶到了极点。
船上忽然跑下来一个人,是叶蓝。
黄单看她跑到自己面前,在他耳边小声说,“宋望,镇子是一座坟墓,会把人变的不像人,你别回去了,就在县城跟着刘楚过日子吧。”
黄单一愣。
叶蓝又说,“刘楚对你很好,祝你幸福。”
船开了,黄单才回过来神。
刘楚的身子往青年那边靠,一脸好奇,“她跟你说了什么悄悄话?”
黄单说,“你都听见了还问。”
刘楚摸摸鼻子。
送走叶蓝,黄单跟刘楚去了照相馆。
师傅一听黄单的名字,就将叶蓝留的纸袋子交给他。
纸袋子里放着黑白照片,是那天叶蓝给黄单跟刘楚拍的,有两张。
一张是黄单跟刘楚并肩站在一起,刘楚的手搭着他的肩膀,一边的嘴角勾着,眉眼间有几分痞气。
另一张是叶蓝抓拍的。
黄单被草藤绊到了,刘楚拽住他的手臂,俩人的动作并不暧昧,可是定格的瞬间,刘楚眼里的紧张太过明显。
那种紧张透露出的情感都能从照片里渗出来,绝不属于朋友,兄弟之间。
这张照片暴露了他们的关系。
难怪叶蓝在最后会说那两句话。
黄单要把照片放回袋子里,却被一只大手拿走,“原来我这么英俊啊。”
“……”
刘楚看着照片里的青年,“我们有夫妻相。”
黄单把头凑过去,“有吗?”
刘楚说有,“你看啊,你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我也是,太有夫妻相了,一看就是注定的两口子。”
黄单,“……”
刘楚宝贝的把照片放纸袋子里,又宝贝的把纸袋子放进怀里,“想不到叶小姐拍照的技术这么好,后悔没让她多拍几张。”
黄单说,“有两张就够了。”
刘楚挑眉笑,“说的也是,大活人就在我眼跟前,摸的着亲的着,我干嘛看照片啊,摸上去都是冷的,哪儿有你好。”
黄单说,“小点声,那师傅已经朝我们这边看好几次了。”
刘楚叹气,“还是跟我回山里吧,我怎么弄你,你叫多大声都没人听见。”
黄单跟他进山,就没从床上下来。
任务还没完成,黄单在县城里已经待了有些天了,他不得不回去。
刘楚跟他一块儿走。
在家里陪的四毛他们几个也都露面儿,带着爹娘,相好的给的吃的用的,大家伙一起上路。
回镇的半路上,黄单碰到了书生。
书生见到他,就急急忙忙从马车前面跳下来,往他这里跑,“大少爷,出事了。”
黄单的眼皮跳跳,“你说吧。”
书生说宋家发生内斗,族长死了,还说老夫人病倒了,老师被打伤了。
黄单的眼皮跳的更厉害。
怎么出了这么多事?
他看向后面的马车,“老师在里面吗?”
书生点点头,“我送老师回老家养伤。”
黄单走到马车那里,撩开帘子看,老头靠着车壁,额头缠着纱布,精气神很不好,跟他最后一次见着的时候,差太多了。
“老师。”
赵老头缓缓睁开眼睛,“阿望,是你啊,你回来了?”
黄单说不是,“是老师你离开了。”
赵老头迷迷糊糊的,苍老的声音里有些浑浊,“离开?我离开了哪儿?”
黄单蹙蹙眉心,“老师,这里是八月弯,已经离镇上很远了。”
他奇怪,从老头的反应来看,像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书生带出来的,似乎刚才他喊的时候,对方才醒。
赵老头提起一口气,喊来书生。
师徒俩人在道旁发生争吵。
黄单听了会儿,听出是书生自作主张。
他能理解。
如果是在赵老头清醒着的时候,不管是谁,就算是把天说破了,他都不会离开镇子,离开老太太。
书生是为了让自己的老师避过这一劫。
赵老头有伤,很快就吵不下去了,他心里知道学生这么做,是为自己好,可还是有气。
书生把老师扶回车里,出来对黄单说,“大少爷,你快些回去吧,也许还能见到老夫人的最后一面。”
这话刘楚也听到了。
他一个阔步,站在黄单和书生中间,“好了,废话就别说了,宋少爷,赶紧的吧。”
黄单说,“我有些话想问老师。”
赵老头的气色更差了,“阿望,你把老师送回去吧。”
黄单不答反问,“老师,那古籍里记载的内容,是真是假?”
赵老头抬了抬头,“信则真,不信则假。”
黄单说,“你还是没有告诉我答案。”
赵老头说,“老师告诉你了,那就是答案,你自己琢磨吧。”
他叹一声,“说起来,老师也是研究了大半辈子,才能看懂那里面的古文,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能做到这一步。”
黄单心说,那是他找系统先生,用积分换来的翻译版本。
“古籍里记载,妖可以流血,但是不能流泪,流一滴泪,就会减少一百年的修为,一旦修为耗尽,就会消失在天地之间,或者化为原形,老师信吗?”
赵老头说,“老师信与不信,都改变不了什么。”
黄单见老头似乎是真的不太清楚,没有在隐瞒什么,就弃掉古籍的事问道,“老师,十几年前,镇上是不是有一个田家?”
他对那天在牢里听见的田家有一种古怪的错觉,总觉得所有谜团的根源都在这里了。
好像只要把谜团解开,所有的事都会明朗,妖也就能找到。
赵老头虚弱的说,“傻孩子,那时候老师还没来镇上,又怎的知道?”
黄单说,“老师应该听过吧?”
赵老头阖上眼皮,“你不如回去问问你的奶奶,她兴许会跟你讲一讲什么故事。”
这话里有话,藏着一些东西。
黄单知道自己是问不出什么了,就准备放下帘子走,他听到老头的声音,“快回去,你奶奶在等着你。”
黄单立马去跟书生告辞。
书生站在原地,目光迟迟没有收回。
黄单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回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