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写情书不安全,家里也不安全,那要在哪儿写?
陈越的手肘撑着桌面,两只手在头发里使劲抓抓,报应,绝对的报应,平时别人给他写情书,他没放心上,这回轮到自己写了,还是写给暗恋的人,多么苦逼。
门外的声音消失,陈父推门进来,闷声不响的坐在儿子床上,那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还有点儿委屈。
陈越拽一截卫生纸递过去,“爸,擦擦脸吧,全是口水。”
陈父拍开儿子的手,“这不都怨你吗?大年三十晚上还惹你妈不高兴,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看那东西也不小心着点儿,被你妈给当场抓个现行!”
陈越摸摸鼻子,“姜还是老的辣,我嫩了点,跟您没法比,以后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陈父看看门口,声音低了一点,“杂志是刘峰的吧?”
陈越点头,“嗯。”
陈父站起来背着手踱步,“现在的孩子怎么这么不安分?十几岁的年纪,想二十几岁的事,脑子里装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能装得进去课本上的知识?”
陈越不赞同的说,“爸,你这就说的不对了,求知欲是与生俱来的,不能把它扼杀在摇篮里,尤其是我们现在的年纪,你也是过来人,应该知道的,现在正是培养想象力的时候。”
陈父走了,他怕自己再不走,能被儿子气的吐血。
陈越把练习册重新塞门缝里,想想又觉得有点儿欲盖弥彰的意思就给抽了,他偷偷去摸藏烟的地儿,摸出来一根叼嘴边,不点,只是过过嘴瘾。
十二点一过,新的一年到来,各家噼里啪啦的放炮竹,家境好的,买的炮竹质量会好很多,一大串能响很久,家境一般的就凑合着买,随便响一响就没了。
陈越躺在床上听歌,头顶的灯亮着,他睡不着,翻了几次就坐起来背靠着床头胡思乱想,一会儿想想中考那天第一次遇见黄单的情形,一会儿又想黄单蹲在地上哭泣的模样,天快亮时才睡去。
各地习俗不同,陈越家这边是初一不出门,初二拜新灵,初三拜母舅,初四拜丈人。
陈越在家里窝了两天,初三早上被陈母喊起来了。
陈母在屋里检查要看节的东西,糕必须要有,红糖白糖二选一,桂圆也要有,“大的小的一个德行,叫半天也不起来,锅里的面都糊了。”
陈越穿着棉袄出来,“糊不糊都一个味儿。”
陈母弯腰把东西往袋子里装,“那是老鸡汤下的面。”
陈越吸吸鼻子,有点儿感冒,“也是一个味儿,妈,你有这本事。”
陈母把手里的袋子往地上一放,那张依稀还能辫出几分秀气的脸登时拉的好长,“你去不去吃面?”
“去去去,马上去。”
陈越刷牙洗脸后去了厨房,闻着香味儿,他的食欲上来了一点,就去橱柜里拿碗筷,锅里冒着热气,鸡跟鸡蛋都是三十夜里炖的,用小火慢慢炖,早就炖烂了,骨头是骨头,肉是肉,足足有一大锅,初一吃初二吃,初三还吃。
锅台上放着六七盘菜,还有一大盆红豆煮的米饭,全是年夜饭,接下来要去亲戚家拜年,在家里吃的次数很少,又吃的发腻,这剩饭剩菜还有的放。
陈越看那盘猪肉全冻白的红烧肉就饱了,他咂咂嘴,拿锅铲在锅里划拉几下,弄了一个鸡蛋到碗里,又去夹了几块鸡,全是骨头多肉少的。
面在另一个锅里,真的糊成团了,陈越用筷子都夹不起来,他直接上大勺子,连着舀了两勺。
陈越端着面出来时,他妈在弄送给两个舅舅的东西,面吃完了,他妈还没弄好。
过年走亲戚,就是你提一份礼到我家,我把那份改改加加再提到你家。
陈越抓了把蚕豆吃,他一边嘎嘣嘎嘣一边想,不知道黄单在干什么,肯定还在睡懒觉。
这个时候,黄单在阳台上站着晒太阳,做做操,他以前从不觉得家里就他跟宋闵两个人,会有点寂寞,冷清。
现在黄单感受到了,很清晰。
肩上一沉,黄单的思绪回笼,他把外套往上拉拉。
宋闵从后面走上前,给他把外套穿上,低头将扣子一粒粒的扣上去。
黄单看着宋闵的手,常年做家务,跟柴米油盐打交道,没见他用过什么保养品,每根手指却都没有被生活腐蚀过的痕迹。
宋闵问道,“少爷在想什么?”
黄单说,“我在想你不工作,我还在读书,我们是不是要省着点花?哪怕有一座金山,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宋闵为他整理着外套的褶皱,“少爷不需要担心,老爷夫人留下的那笔钱几辈子都花不完。”
黄单问过,他知道钱在宋闵的户头上,查下去也不会查出什么东西。
这些年宋闵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句重话,对他而言,就是他的父母。
黄单望一眼楼底下提着大包小包去拜年的男女老少,“不知道过年走亲戚是什么感觉。”
宋闵道,“会有没完没了的问题,没完没了的攀比,无趣,烦闷。”
黄单想起穿越进去的某个世界,他抿嘴,“那么没意思,为什么年年要走亲戚?”
宋闵说,“人情世故罢了。”
黄单问男人,“你走过亲戚?”
宋闵摇头,“没走过,都是用耳朵听,眼睛看的。”
黄单还想说什么,从窗外刮进来的一阵风打乱了他的思绪,他打了个喷嚏。
宋闵把那扇窗户关严实,“少爷,去客厅里看电视吧。”
黄单回了客厅。
宋闵端杯水给他,温度永远都刚刚好,他喝一口,突然就生出了一个想法。
等回到现实世界,就给宋闵找一个人生伴侣。
这样找不出缺点的人,不应该孤孤单单一辈子。
走亲戚对大人来说,就是打打麻将聊聊天,对小孩来说,有好吃的吃,还能收到压岁钱,别提有多开心了。
陈越处在尴尬的年纪,他已经不是小孩了,没压岁钱收,也还没长成大人,对那些家长里短毫无兴趣。
吃过午饭,陈越就打了招呼往车站方向走,他穿的不多,风往脖子里钻,心情却好到要飞起来。
几天没见黄单,感觉过了好几年。
陈越在半路上遇到了一辆到市里的车,司机他认识,常在学校坐对方的车回来,这让他节省了不少功夫。
司机这车被人给包了,他现在就是要去市里接那一大家子,“同学,你去市里干什么?”
陈越说是去玩儿,“会堵车吗?”
司机说有几段路很堵,“现在才刚过一点,你有时间玩的,不着急。”
陈越心说,怎么不着急,我快急死了。
到了那儿,陈越在附近的小店里打电话,“喂?”
那头传来回应,“喂。”
陈越提高音量,“喂!”
那头还是同样的回应,“喂。”
陈越烦躁的咒骂,“这什么破电话,就听见一个喂!”
老板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说点什么,“会不会你朋友只说了一个喂?要不你多说两句看看?我这电话没问题的。”
陈越,“……”
他半转过身子,一口气说,“我是陈越,你出来,带上作业本。”
黄单问道,“哪儿?”
陈越报了地点,“快点儿!”妈的,想你想的都快疯了。
十来分钟左右,黄单出现在陈越面前。
陈越快速把他从头到脚抖看了一遍,没瘦,“不给我拜个年?”
黄单说,“过年好。”
陈越去摊子上买了一支笔,“手伸出来。”
黄单照做。
陈越拿笔在他手腕上画了一只手表,“新年礼物,元宵节前不能洗掉。”
黄单,“……”
街边的环境很嘈杂,支着很多卖小玩意儿的摊子,有十二生肖挂件,葫芦丝,还有小兔子。
吃的也有不少,铁板豆腐,烤年糕,烤香肠,豆腐脑等。
黄单跟陈越一人一块铁板豆腐,就那么站在人群里吃。
陈越竟然把铁板豆腐吃出了甜味,甜的他牙疼。
谁和喜欢的人在一块儿,都半斤八两,不是傻逼,就是白痴。
陈越吃完最后一口豆腐,“去打球?”
黄单说,“好哦。”
他们还是去的嘉年华,人比那次多了不是一星半点儿,几乎都是全家出动。
当年没有这一出,黄单又在面对陈越时做了改变,他心不在焉,输了。
陈越以为黄单让自己,脸臭的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他把球杆往桌上一扔,“操,你看不起老子是吧?”
黄单说,“没有。”
陈越冷笑,“没有你让老子?”
黄单说,“我只是开了小差。”
陈越一愣,他哈哈大笑,“你还会开小差?”
黄单无语。
陈越哥们样的把手臂搭在他肩头,“让我想想,你开小差是今年没收到压岁钱?”
黄单说,“一直没有。”
陈越错愕,他心疼少年,这么大的人了,竟然没收到过压岁钱,太可怜了。
黄单没有解释,他不愁吃不愁穿,宋闵什么都给他安排好了,不需要零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