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时反应过来时,一根手指已经勾到少年的下巴,他的呼吸一滞,指尖轻轻挠了挠。
黄单被他挠的有点痒,“轻点。”
陈时听不见,继续挠。
黄单按住他的手,“等会儿挠我,先说正事。”
陈时的眼皮搭下来,视线落在少年抓住自己的那只手上,“刚画没多久。”
黄单一顿,“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陈时反手握住少年的手,放在掌心里磨蹭,“线条。”
黄单一下子就明白了,如果是画了有段时间,铅笔画出的线条会有模糊的痕迹,即便不拿出来看,不用手去碰,还是阻挡不了那个趋势。
但那只眼睛上面的线条非常清晰利落。
上个世界黄单接了活儿在家里做,男人趴在电脑前看,说自己是个大老粗,看不懂,到了这个世界,画的比他好。
他抿抿嘴,有种连续的感觉,一个世界一个世界的延续。
陈时在心里咂嘴,同样都是爷们,他的手糙的没话说,怎么少年这手又软又嫩?等他抬眼时,发现对方又在发呆,看起来还有点儿难过。
“怎么了?”
黄单闻言就去看面前的人。
那目光难以形容,陈时被看的浑身骨头都麻了,他摸摸脸,调侃的笑,“被哥哥迷住了?”
黄单没说话。
陈时唇边的笑容僵硬,他先是呆愣,之后是无措,“你不会要哭吧?张舒然,你敢哭试试,不准哭!”
黄单撇嘴,“我没哭。”
陈时微微一怔,他闭了闭眼再次看去,少年的眼睛里是干的,脸上也是,没有哭,那刚才难过到快哭了的表情是错觉?
黄单抽回手,“我现在要做重要的事情,你别打扰我。”
陈时翻白眼。
他还纳闷呢,就看到少年弯腰去捡地上的碎纸,“这就是重要的事?你在逗我玩?”
黄单一块块的捡,“不要说话。”
陈时偏不,“门外有扫帚,随便扫扫不就行了,再说了,今天又不是你值日,你干嘛……”
黄单站直身子,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黄单把看见的碎纸都捡了起来,其他人就要来了,他必须赶在这之前把事情搞定。
片刻后,黄单蹲在地上看自己拼出来的两张画,很奇怪,除了脸以外,其他部分都一模一样。
一个是模特的脸,一个是沈良的脸,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黄单把视线挪到第二幅画上。
陈时也看过去,“就算是再自恋的人,也不可能把自己一点不差的画出来,即便是对着照片临摹,都不会把照片复制下来。”
黄单明白那个道理,这画上的人脸太逼真了,就像是……直接从沈良的脸上扒下来的。
很诡异。
这就是让沈良失去理智的原因。
换做是黄单,如果看到跟自己一样的脸,也会很震惊。
黄单说,“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陈时事不关己的说,“谁知道呢,等他来了你问问他,不过,以他的性子,就算说了,也是假的。”
就在这时,一个人头凑过来,“你们在干什么?”
黄单来不及阻止,地上的碎纸就被周娇娇抓起来了,他好不容易拼到一起的人脸全被打乱。
周娇娇眯了眯眼,“沈良?”
她很高兴的哈哈大笑,“是沈良,舒然,这是沈良的脸,他怎么也不肯当模特,不还是被画了吗?!”
黄单问道,“你能认出来?”
周娇娇笑着点点头,“能啊,沈良的眼睛跟别人不同。”
黄单觉得,周娇娇所说的不同,不是眼睛的形状,瞳孔的颜色,而是别的东西。
下一刻,周娇娇就把碎纸全丢了,还吹的到处都是,被进画室的其他人踩的踩,踢的踢,飘进水桶里……
黄单眼睁睁看着沈良的人脸成块的分散在画室,他找不回来了。
周娇娇忽然咦了声,“这什么啊?”
黄单瞥动的视线一顿,看见周娇娇举起来的那块碎纸上有个良字,后面还有日期。
他从周娇娇手里拿走碎片,扭头问陈时,“是沈良的字吗?”
陈时在漫不经心的削铅笔,撩了撩眼皮,“嗯。”
黄单边说边看陈时脸上的表情变化,“那这么说,沈良昨晚留在画室一晚上没回去,就是照着模特又画了一张,只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人脸画成了自己,顺便签上了名字?”
他自顾自的说,“沈良为什么撕掉自己的两张画,砸了画板,还那么恐慌的跑出去?”
陈时把削好的铅笔搁凳子上,又拿了一支削起来,“别管乱七八糟的事,好好画你的画。”
黄单说,“我有点担心。”
陈时说了句什么,黄单没听清,叫他再说一遍。
把掉在腿上的木屑弄掉,陈时没抬头,“我说,人各有命。”
黄单立刻就把脸往陈时的眼皮底下凑,想看清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眼睛里有什么。
陈时不躲不避,就这么给他看,还偷偷往他脸上吹口气,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喂,看够没有?”
黄单只看出他有多帅,没看出别的,很失望。
陈时听着少年的叹气声,额角的青筋隐约蹦了一下,“你没事叹什么气啊?”
黄单心说,我的任务还没完成,事情很麻烦,不想叹气都不行。
陈时把第二支铅笔削好了,铺上画纸画桌上的其中一组静物,“快画,早点画完了早点走,别磨蹭。”
画室里的人来了大半,剩下的小半不是有课来不了,就是懒惰不想来,沈良的座位是空着的。
黄单心不在焉,没法画下去,他摸着陈时给自己削的铅笔,很突兀的说,“你相信世上有鬼吗?”
陈时在排线,沙沙声持续不断,“不信。”
周娇娇突然插进来一句,“那咱俩一样哎,我也不信。”
黄单说,“我觉得有鬼。”
陈时不是凭感觉画画,他每次下笔,都很清楚为什么要那么画,极少出错,前一秒却出了很低级的错误,那根划在纸上的线条格格不入,“橡皮给我。”
黄单找了递过去。
陈时把重力划出来的线条擦掉,“你吃饱了撑的是吧?”
黄单拿起凳子上的保温杯喝水。
周娇娇看了眼,出声提醒道,“舒然,那是陈时的杯子,你拿错了。”
黄单说,“我没带水。”
周娇娇哦了声,就不说话了。
气氛挺怪的,黄单拿余光去看陈时。
陈时察觉到了,他会意地啧啧,露出一脸嫌弃的神情,“得,我那杯子里的水全给你喝了,回去再给我洗洗,用洗涤精。”
黄单说,“好哦。”
周娇娇嘀咕了句什么,“舒然,我有矿泉水,你要喝不?”
黄单说不用的。
他没有被转移的话题拽跑,又绕了回去,“昨晚我做了个梦,在梦里就梦到了鬼,飘着走路的,没有脸。”
陈时又出错了,他把橡皮擦捏的都快变形了,也把纸上的花瓶擦的脏兮兮的,“我还梦见自己成了亿万富翁呢,能算数?”
黄单,“……”
他继续说,“我那个梦特别真实,我摸到了鬼,黏糊糊的,它跟我说话,我听不清,闻到了它嘴里散发出的恶臭味。”
周娇娇双手压在肚子那里,抖着肩膀笑,身子还跟着抽抽,“舒然,别说了,我要笑死了。”
周围的其他人听了都发出哄笑,人死就死了,哪儿有什么鬼啊,真会搞笑,一个梦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黄单的眉头动动,很好笑?正常人听到了,即便不怕,也会起鸡皮疙瘩,或者是恶心排斥吧?
他捏着铅笔转了个圈,画室里的人胆子很大,心也很大。
生活在鬼比人多的灵异120区,很有可能在睡觉,吃饭,逛街的时候,都有鬼在旁边看着,竟然还这么盲目的相信没有鬼,也不知道该说他们运气太好了,还是太差了……
上午沈良没出现。
黄单一张静物没画完,他回了小院,等陈时去别家换煤球时,就站在沈良的屋子门外敲门,好半天都没回应。
隔壁的齐放开门出来,“人回来过,后来又出去了。”
黄单看过去,见齐放穿着件黑色的皮衣,里面套着灰毛衣,打扮的简单随意,他长的高,体格健壮,有一股子劲儿,络腮胡似乎一直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个长度。
“你的课好像特别少。”
齐放听到笑话般大笑,“那是因为我上课的时间跟你去画室的时间重叠了,所以你才会产生那种错觉。”
黄单说,“沈良什么时候走的?”
齐放想了想,“八点多吧。”
黄单若有所思,如果齐放没撒谎,那沈良就是从画室回来,在屋子里待了一小会儿就走了,或许是拿重要物品,要出远门。
“你有看到他带着东西吗?”
“巧了,他出来时,我正好在水池那里接水。”
齐放说,“他只背了一个背包,没带别的,急急忙忙就往外面走,赶着去投胎似的,我喊他都没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