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这劫雷替盛昭儿淬炼凡骨。”叶肆勾了勾唇角,眉梢布满了挑衅之意,她倒是要看看秦羡如何选择。
云层中的雷芒时而纤细蜿蜒如游蛇,时而腾跃蹿动如飞龙,叶肆一仰头似是看到了几张扭曲愤怒的脸,那可是诸神的怒容?轰隆雷声远走,天地间似乎归于沉寂了,可是那压在了远山之上的云层久久不肯散去。
“天雷齐下。”秦羡眯着眼许久后才说出了这四个字。她往后退了一步在盛昭儿的周身布下了一道结界,向前伸的双掌中蓦地被一股浓郁的黑气笼罩。在灵力与雷暴一同激荡的天地间,强大的魔息开始向外散逸。尽管与弟子们远离的仙极门长老神识探不到这一片诡谲的地方,叶肆还是冷冷一哼,左手翻动结印,使这地方彻底变成了小世界。
自魔渊醒来的那一刻开始算起,直到现在才看见秦羡的武器。那是一张纯黑色的弓,上面镂刻着日月星辰等纹路,浩荡的威压从弓上散发出,那股气息亦神亦魔。心思从弓上收回,看着面色凝重的秦羡,脑海中又有着另外的想法,难道她要为了盛昭儿对自己张弓?
“让开!”一道轻斥在耳边无限放大,秦羡冷凝着脸,右手拉开了紧绷的弦。这是无箭之弓,或者说天地万物、风雨雷电都可以幻化成长箭。盛昭儿周身的结界闪着微弱的光芒,叶肆讥诮一笑,将天澜剑横在了胸前。
“轰隆——”一道巨响,阴沉的天空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股强大的力量从中倾泻而下如一条狂啸的巨龙,阴云中的雷芒被这巨龙吞噬,在它的腹中发着极为刺眼的光芒。在这时候,一红一蓝两道光芒亮起,似乎要与那条巨龙争个高下。红芒如同燃烧的烈焰,吞下了大半个天空,雷芒在红光中爆炸,散落的雷电之力在逃逸中消亡。这一支箭本是要贯穿高空的,可是箭上的力道在骤然间消失不见,它失去了力量之源。
那抹水蓝的光芒其实很淡,天澜剑的光华几乎被那红光与紫光给掩盖。鲜红的血顺着剑尖流淌,在对上秦羡那双满是愕然的眸子时,叶肆持着剑的手开始发颤。她以为秦羡是为了盛昭儿弯弓搭箭,不然她为何在盛昭儿周身设下一个结界?
雷云已经被秦羡那一箭烧尽,天地重新陷入了昏暗,轰隆巨响后,大雨倾盆。鲜血被雨水冲散,秦羡似乎连撑出一个护身结界的力量都没有。湿哒哒的发丝紧贴着前额,潮湿的衣袍紧贴着身躯勾勒出一道玲珑有致的身形。似是一瞬间,又像是沉寂了千万年般长久,叶肆猛地抽回了天澜剑,看着秦羡身躯一软,跌坐在地。
天澜剑上的神力还在伤口流窜,血流如注。
不死,不是不伤。
“为什么?”秦羡仰着头,雨水顺着她的脸庞淌下又没入了衣领中。
叶肆抿着唇,看着秦羡的神情心中就像扎了一根刺。她没有向前走,也没有向后退,她不敢移动,生怕一瞬间自己身上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秦羡那双黑色的眸中又隐着一抹红意,有不敢置信、又迷惑、有痛楚……可唯独没有怨恨。将所有的情绪给逼了回去,叶肆居高临下地望着秦羡,淡声应道:“不为什么。”
秦羡缓慢地点了点头,轻声叹息道:“那个结界……你不是不想让劫雷中的力量逸入盛昭儿体内么?我想过了,昭儿她——”
“你闭嘴!”叶肆怒喝了一句,猛地上前一步提住了秦羡的衣领,死死地瞪着她的眼,骂道,“盛昭儿永远不可能是元昭!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元昭不可能会回来!就像你自己,你还是当初的那个清羡神君么?”
“是啊。”秦羡仰着头笑,伸手了双手将叶肆给压到了怀中,伤口处的鲜血汩汩而流,也将叶肆那素白的袍子染得通红,她眨了眨眼,妩媚而又放荡,“我的昭儿怎么会这般残暴?”见不得秦羡笑,宁愿看她一张冷脸,叶肆不知道气得是秦羡还是自己,猛地一巴掌甩在了秦羡的脸上,看着她唇角渗出了血迹,快意中又有几分涩然。
雷暴散去,盛昭儿还没有醒来,那群仙极门的弟子一定会赶至此处,只不过他们进不了这方小世界,时间久了可能会起疑。叶肆松开了秦羡,站起身沉吟了片刻,又带着她消失在此处,只留下了坐在了废墟中的盛昭儿缓缓睁开了一双空洞的眼。
“昭儿……”
“师妹……”
各种各样的声音传来,落入了盛昭儿眼中有各色的人,或是关切或是好奇甚至还有些不屑。在雷劫中经受淬炼大难不死的人修为必定会精进一个层次,可是盛昭儿却没有任何的变化。盛长青的灵力在盛昭儿身上探寻了一圈,眉头紧锁起:“昭儿,有人闯入了这里?是谁在你周身布下了结界?”这怪异的现象实在是太多了,原本雷劫散去应该重现天日的,可是仙极门有一段时间像是消失了一般,他们找不到归来的路。
“不知道。”盛昭儿苍白着脸,小声应道。
“会不会是尸王龙嬴?”盛长宁忽地开口道。除了尸王,还有哪一位有抵抗雷劫的修为?这儿游荡的残存气息有几分怪异,可不完全是那纯净的灵气。转过头在各弟子中扫了一眼,她又低声地嘟囔了一句:“奇怪,羡元跑哪里去了?”
第34章 从魔尊的床上醒来(十二)
在山洞周边张开的结界掩盖了所有的气息,杂乱的石堆和藤蔓堵住了洞口, 只有顶上的几个小窟窿里泄入几抹天光。
神力与魔息本就是相生相克, 这力量打入了秦羡的体内, 使得她的伤口不能够像寻常时候那般自我复原。鲜血将白袍染红, 深深浅浅的血迹撒了一地。秦羡将双手撑在了身后, 也不管那重新被挣裂的伤口,只是冲着叶肆笑。
叶肆的眉头皱得很紧,眸光从秦羡的脸上一直滑到了她的伤口处, 那个画面在脑子里重复上演, 仿佛长剑还插在她的胸前。极为冷淡的哼了一声, 叶肆半跪在秦羡的跟前, 手抵住了她的伤口, 一层淡淡的白光笼罩在手上,她将在秦羡体内激荡的残余神力全部抽回。到底是心存几分不忍, 已经不明白那怨恨与不甘是来自于此刻的自己,亦或是曾经的元昭。
秦羡的心境倒不似叶肆那般起伏不定, 她握住了叶肆的手, 粲然的眸光落在了那张冷凝的面容上,又掠过那微抿的唇角。她开了口, 语气认真而诚恳:“谢谢, 对不起。”
她秦羡道谢和道歉都是不必的, 或许有些话该有叶肆来说。叶肆面容微微僵硬,眸光如刀,狠狠地剜了秦羡一眼。而秦羡也不在意她的态度, 只定定地望着叶肆,目光像是穿透了千万年的光阴。
山洞陷入了一种寂静,偶尔才听得几声加重的喘息声。叶肆收回手时候,指尖无意间擦过了秦羡的手背,她淡淡地扫了一眼,正想开口,可秦羡蓦地响起:“当初诸神封印尸王时候,元昭并没有参与。尸王在仙极门附近游荡,说是感受到了当初仇人的气息,诸神很可能降临人间了。”
叶肆勾了勾唇,反问道:“那又如何?”
秦羡呼吸一滞,是啊,那又能怎么样?垂下了眼眸,她叹息了一口气,说道:“当初我并不怎么与诸神来往,只不过因为昭儿她是在远古神庙中诞生的,诸神时不时会前来打探消息,新生代神祇对过去的可不只是怀着敬畏,他们妄图利用那股力量,我当然不能够让他们与昭儿接触太多。所谓的‘神谕’只怕是诸神的谎言,已经见多了他们不择手段的罪恶模样,当诸神坠入了罪恶深渊中,我也不必在神界停留,可是昭儿她不同意。她不相信所谓的‘神谕’,也不肯让我堕魔。”
“那后来发生了什么?”叶肆心念一动。
“后来啊……”秦羡幽幽怅叹一声,“我依然选择那条路,趁昭儿不注意将她弄晕,原本抹去她的神性,让她跟着我堕魔,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我不能毁去她的信仰。最后只能选择留在神界,可是诸神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我?我一个人自然不会是他们的对手,被强行剔去了仙骨,打入了万丈深渊,昏睡了百年之后,再睁眼不知神界事,亦不知昭儿她身在何方。”
叶肆点了点头,神情有几分恍惚,她又问道:“你是从远古神庙里找到了元昭?是不是在池子里那盛放的红莲中?”
“是。”秦羡低声应道,她的面容就像笼罩了一层薄雾,始终让人看不真切。沉浸在了回忆中,甜蜜中偏又夹杂着许多的可怜与痛苦。
秦羡不像自己是一个会抛去记忆的人,叶肆从她的口中得到了许多的讯息,可与此同时,则又有一股迷惑升起。当初与秦羡的关系根本就没有裂隙,自己为什么会放弃这段过往?沉默了半晌,叶肆开口道:“你回仙极门或者魔渊都可以,我要闭关。”脑海中曾浮现的朦胧画面是过往的一端,如果再陷入那个境地,会不会看到更多的东西?淡淡的扫了秦羡一眼,有她在的地方始终不能获得宁静。
秦羡离开的时候实在是干脆,那决绝的背影没有丝毫的犹豫,她不知道叶肆在她离去时候睁开了眼。魔渊是她的真正归属,可此际她也不会离开仙极门。原以为没有人会注意到她这么个小小的弟子,没想到才回到洞府,就瞧见了盛长宁那张冷凝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