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恺之的一千兵马连同木隆关的守关将士不仅可以守住关卡,还能够将秦魏的大军驱逐到无渡桥后。那趁乱而起的州郡所燃起的烽火顷刻间便能够扑灭,仅剩下的一堆火也会在雨水中慢慢地失去了光和热,秦魏的下场不言而喻。
秦虞沉默了片刻,终是一颔首道:“好,李将军你领一千兵马借道龙踪县,切不能让叛军攻破关口,本宫与大军随后就来。秦魏就算是退守无渡桥也没有任何用处,各地郡守已经收到密令调兵遣将镇压叛军。”
秦魏是一支孤军,小皇帝没有行暴政,天底下也没有怨声载道,他只不过是一位妄图染指帝位的乱臣贼子,如何能够获得民心?倾盆大雨减缓了行军的脚步,可并不能够使得大军退却,他们要扑灭那一点邪火。
叶肆高估了自己,这些战马险些将她掀翻了,就算有秦虞牢牢抓着她,她也受不了那颠簸。坑人的系统君趁机推销系统商店里头的虚拟商品,个个都要扣除五个以上的绩点,她宁愿在这里多吃些苦,也好过多去一个世界受折磨。原本一辆运粮的板车空空荡荡,只剩下一个有气无力的叶肆趴在了上头望着不远处频频回顾的秦虞。
作为襄城长公主、大军统帅的驸马爷,叶肆她这回可是丢尽了那位殿下的脸面,可是她竟没有任何怪罪的言辞,倒还派了军医守着,生怕她孱弱的身躯因为淋雨而得了风寒。
第21章 从公主的床上醒来(十一)
李恺之率领的一千骑兵已经先行感到此处,他倒也不辜负所托,将叛军直驱逐到了无渡桥后。朝天河是一道天险,浪涌如海潮,唯一可以渡人的无渡桥也被斩断只留下半截落在了水中。大军抵达的时候,天公已经放晴了,起伏的山岭生长着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木,狭窄的关口蜿蜒着伸向那看不见的远方。叶肆从车上跃下,只觉腰酸背痛,一身的泥泞与异味,实在不堪忍受。
守城的关将名唤李定,早便命人在府中收拾出了两间上好的厢房供人居住,至于那服侍的丫环亦是个个眉清目秀的。秦虞只瞥了一眼,面上便露出了几分不悦之色,吓得李定躬身不敢动弹,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备好热水,这些丫环都退下吧。”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又道,“木隆关守住了,可这远远不够。我们不能渡过朝天河,那便引叛军渡河。”
叶肆又累又倦,可不曾听秦虞与那位关将说的话,她匆匆忙推开了房门,一挥手遣退了随着自己进来的丫环,目光落在了屏风后那雾气氤氲的浴桶旁,只觉得心中好一阵畅快。天知道,这大风大雨的行了五天的路,她可一次都没有沐浴过。思忖着秦虞那厮或许还有很多事务要商议,她便心安理得地褪去了一身满是泥尘的衣物,坐在了浴桶中好一阵喟叹。熨帖感灌注全身,呼来的是那浓烈的、来势凶猛的睡意。
肩上忽地多了一道力道,将叶肆从朦胧中拉扯了出来,一个很短暂模糊的梦的,像是过了很长久,可事实上半刻钟都不曾到。眨了眨惺忪的眼,叶肆的思绪一点点回笼,手?难道是这将军府的丫环?身份暴露了?这么一想?她的身躯蓦地僵硬起来,想过了种种可能,她缓慢得转过头,猛然间跌落在了秦虞那满是笑意的眼眸中。
“你倒是惬意,也不怕被人瞧出端倪来。”秦虞笑了笑,目光扫过叶肆那不着一物的身躯,又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声,收回了搁在了圆润光滑肩膀上的手,她一转身便绕出了屏风。
也不知道面容是被热水熏红亦或是由羞恼而起的,心跳得很快,叶肆捂住了通红的面庞,低头呻·吟了一声。秦虞还在屋中,就算有一重重的屏风阻挡着,似乎还能够感受到那两道灼热的目光,叶肆也不敢再睡了,匆匆忙忙洗净了便穿上了衣衫绕了出来。秦虞正低着头看兵书,她的神情认真凝重,右手还在空中虚画着什么。错觉啊,秦虞这厮怎么可能会偷看?叶肆啐了一声,心中生出一种怅然。
“我大军想要渡过朝天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秦魏据守朝天河还可能够支撑一段时间。”秦虞听见了脚步声,揉了揉眉心,低叹一声道。
“秦魏很急,他比任何人都急,他会再次渡河。”叶肆应了一句,从秦虞的手中接过了那不知道被翻了几回的兵书,拍在了案上,又道,“殿下不是截获了邵陵王寄给京都心腹以及太皇太后的书信么?”
“京中有大将军和谢相坐镇,不必忧心。”秦虞轻哼一声,又道,“你倒是什么事情都知道,元畅啊,你到底是什么人呢?你还是原先的谢元畅么?”
“那殿下可是原先的殿下?”叶肆意有所指,应道,“一切都已经改变了不是么?我不是谢元畅,也不是任何人,我只是你襄城殿下的驸……女驸马。”
“呵,女驸马,绝无仅有的女驸马。”秦虞轻笑了一声,又道,“浑身的异味,这行军打仗着实是一件辛苦的事情,那些游手好闲借着父荫走上官场的贵游子弟,应该一开始就被丢到军营里头磨练。”
天下之大局将变,何止是说秦魏造反?
黑暗笼罩了山岭,笼罩了整个河道,只能够借着篝火望到远方那隐隐的轮廓。湍急的水流撞到了两岸,发出了一阵阵响动。秦虞和李恺之并肩站在了河边的石上,叶肆懒懒地坐在了一旁,听着身侧的小兵说着闲话,他们的襄城殿下如何如何飒爽,他们的李将军如何如何英武,那世家大族出出身的孱弱驸马在士兵的心中是比不上他们的将军的。叶肆几次想要打断他们的话,最后又忍了下去,看着那两道身影越想越气,猛地哼了一声甩袖站起,朝着和李恺之相谈甚欢的秦虞走去。
“河上有船来了。”秦虞的声音压得很低,很快便消散在了凉风中。
“难道是叛军想要夜袭?”李恺之皱了皱眉,喝道,“弓箭手准备。”
“是草船。”叶肆心中暗暗嗤笑那种小伎俩,对上了李恺之那略带不满的目光,懒声应道,“如果不信我你可以放箭,不过必须是在箭上点火,就算是落入了朝天河中也不能够让叛军得了。”河面上只有点点星火,看不清那顺风而来的到底是草人还是夺人命的弓箭手。李恺之喃了喃唇,最后依从叶肆的建议下了一道命令。箭上的火光撕裂了一片黑暗,瞬间蔓延成一片熊熊之火,一艘艘的船沉入了水底在烈火灼烧中半沉入了湍急的江水中。
“不止是今天,还有明天、后天、大后天……他秦魏想渡河,那我们何不将计就计,引他渡河?”
别说是李恺之,就连秦虞都没有将叶肆的这句低喃放入心中。
次日天光大亮,河岸上犹见烈火焚烧的痕迹,残存的船只孤零零的漂泊在了水面上,正如叶肆所言,昨夜来袭的船只只是载着满船的草人。接连几夜,都是那虚假进攻的信号,这边射出去的箭矢越来越少,甚至消失不见,在听到了叛军来袭这等信号时候,营帐中也是一片死寂。
秋风瑟瑟生凉。
“叛军是为了迷惑我等,不知道会在哪一夜来袭,我们索性引他们过河。”李恺之皱着眉头,指向了营帐后方的山道,“我们驻扎的营帐要留在朝天河边,但是人马可只留一小部分。过了朝天河就是木隆关,这山岭树木众多可以埋下伏兵,可若每夜都让士兵埋在那处,又不见秦魏的兵马真正来袭,恐怕会生倦怠之心。”
“半个月,大军可退入木隆关半月,等到半个月之后再于山岭设伏。”叶肆淡声道。她有“未卜先知”的技能,可是难就难在说服秦虞、说服几位将军,毕竟她只是凭空猜测的,就连叛军中的奸细送来的都没有那准确的讯息。目光凝在了秦虞的身上,只要说服了这个人,就能够——
秦虞没有应声,只是示意李恺之退下,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了,她在对上了叶肆的目光,神情复杂地说道:“元畅啊元畅,如果你又一次选择了背叛呢?”秦虞出现这样的担心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毕竟前世的印象太过深刻,不能够轻易忘怀。可是她没有将这话藏在了心里,而是问了出来,是不是也算是一种进步?说不难过那是一种假话,叶肆发现自己连秦虞的怀疑都有些承受不起了,心中堵得慌,她原本有很多话可以去解释,最后却只能够掀起一抹自嘲的笑,应道:“殿下若是不信我,那只管按照你们自己的安排行事,这叛乱终究是要被平定的,策略有千万种,没必要采用我这胡说八道的下下之策!”
第22章 从公主的床上醒来(十二)
关城本是一个热闹的小城,只不过因为战火家家户户都闭了门,有不少的人向着京都逃窜,生怕在这战火纷飞中丧了命。秋风吹过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凋零的树叶在地上打着旋,走遍了大街小巷才找到了一家卖酒的,也不管那油腻的凳子,一撩袍子便坐了上去,朝着烫酒的老汉吆喝道:“来坛老酒!”
高兴的时候饮酒是一番滋味,而伤心的时候又是另一番滋味。酒水一半入了腹中,还有一半倾倒在了衣衫上,叶肆抱着酒坛子,低喃道:“这酒大概是伤心断肠酒吧。”饮下去就像一把在火中灼伤的刀,切开了五脏六腑。伤心时无非是痛饮,无非是倒头大睡,可叶肆她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将酒坛子猛地砸到了地上,气愤地说道:“这一世我几时害过你?我对你不好?你活在前世的阴影里也一定要将我带入?该死的秦虞!”仗着酒醉闹上一场,可是终究还是要回到秦虞的身边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