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眼前人,仔细认真地喝着我亲手熬制的汤,也算圆了我今生一个梦。至少,有那么一刻,他属于我。
我心中欢喜与惊吓交织。今晚这是怎的,好好的风景全叫刚刚手中提着的鱼,现在门外的不速之客破坏地体无完肤。
沈墨的一举一动都那般优雅得体,世家公子风范,为人也算不错,自从我为他打了公主,他倒也释怀了些,起码总还是愿意理睬理睬我,可惜好景不长。
我不由得想起那句哀婉叹息的诗: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我瞧着那副桌上的画,心想总还是临死之前表白的好,便故作轻松地道:“这副画,描摹的确实是沈公子,在下丹青拙技,还望公子不要见笑了才是。”
人这有时候想什么偏还就说不出什么来。怎的说的不代表就是那般想的。就算是把想说的说了,那话语也还是要变变味道。
口是心非,心口不一,大约是这道理了。
我苦笑。
望着依旧热气腾腾的砂锅,空气里弥漫着鲫鱼汤的浓浓香味,这都要被刺杀了,我哪还有心思喝汤?
只怕要做个饿死鬼。
据说饿死鬼很惨,即使投了胎,来生也要狼吞虎咽,没个好吃相。
我瞧着沈墨,抿抿嘴唇,劝他道,“你一定要多喝些,莫要嫌弃我的厨艺,日后总会感谢我的。”
比如你会感谢我帮你来生至少不会做饿死鬼转世。
他放下手中的勺子,笑道:“你今日怎的如此唠叨?”
不唠叨就没机会了。
想来这刺客也算良心,还给我留个生前个好空当交代交代后事。
他拿起桌子上的画卷,展开,赞叹说:“柳公子画技着实好,画的很是传神,我可要敬上一敬的。”
“公子谬赞谬赞了。”在沈墨面前我该谦虚些。
那刺客来别院,不知是要杀我和沈墨之中的谁,估计是要按照江湖规矩办事,全都砍了,割了喉咙,省的日后麻烦。
沈墨将展开的画卷收起,笑笑:“这副画我可要好生珍藏着。”
我心中满满的都被刺客占据着,沈墨今日对我这般客气,我却高兴不起来,只是勉强笑了笑,道了谢。
沈墨起身的瞬间,刺客破门而入。
一把明晃晃的剑,一张熟悉的面孔。
纵然他蒙着面,穿着夜行衣,可是,蒙面这种事情,真的挡不住认识的人看穿你的。
不明白电视剧里为何总是杀人的人蒙了面旁人便要不认识,識不穿,真真智障吧。
此人不是别个,正是公主殿下的贴身侍卫,我虽与他话不多,可也见了十几年,这副面孔再熟悉不过。
又是公主!
又是来杀沈墨的!
杀就杀一双,将我也杀了去,只杀沈墨,我无力保护他,比我死了还要难受。
身死了总好过心碎了。
哀莫大于心死,而身死次之。
那明晃晃的剑尖,刺向沈墨清瘦的后背,那个身体,只怕吃不消。
我急中生智端起桌子上的那锅简直要烫掉手的汤,闪到沈墨身后,结结实实为他挡了一剑,还不忘把一锅汤洒向刺客。
虽然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公主侍卫,毁了容怕是不好,如今他要我的命,我也不顾什么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了。
一大锅汤泼了上去,他也结结实实挨了我一锅,也算扯平。
沈墨听得这般动静回过头来的时候,刺客啊啊的叫着,怕是疼得要死不活,逃离了将府。
我撑不住要倒下,沈墨双手接住了我。
我顺势落到了他的怀里,他的怀抱很是温暖,他的气息那般熟悉,我全身无力,我怕是要死了。
我心想总要尽快跟他说爱他才是,也好了却一庄心事。可我没却出息地喊了声:“真疼!”
刀剑无眼,刀剑无情,我一直不曾好好理解这句话,如今真个知晓了。
我晕晕乎乎跌在那个暖暖的怀里再起不来。
TNND,这真是我一生潇洒不羁的最后败笔之作。
我合着眼,隐隐约约只听的他撕心裂肺心痛的叫着我的名字,说什么不要我死,他还没我弹琴,还说我的琴技着实烂的很,怎能带进阴曹地府去丢人。
被人心疼的感觉,真好。
他手持的画卷,被我的献血渲染。
那副画算是毁了,好不容易一辈子博得他的欢心一次,也被毁了。
日后他也没个要念想的物件,只怕要忘了我。
我转念想想他记得我一个死人徒增伤感做什么,忘了也好。
我终是无力跟他道别,想说的也没说尽,这辈子着实委屈了些。
于是我睡了。
做了个梦。
梦里,也有那秋水伊人,翩翩少年,素服清淡,如玉无双的公子。
那是爱情,是沈墨。
那个梦里,我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我天天为他做鲫鱼汤,希望他能长寿,能逢凶化吉,更希望与他长相厮守。
我们生活在世外,常伴青山绿水,在清新的田园里男耕女织,在一起,只要是他,荣华富贵,于我如浮云。
只是一日,他变了。
他突然变了。
他说他从不爱我,他贪恋繁华世间,他不舍荣华富贵,他要杀我。
我不相信,那个梦境也要碎了,一片我本以为可以一直守候的家园,山崩地裂,奄奄一息,最终倾塌。
我哭着死去,自刎江边。
他却不知所踪。
梦的最后,一直只是那个画面,我死他亡,流亡的亡,亡命天涯的亡。
凄惨无比,我不明白为何自己死了还能知道自己死了,还能知道他亡命,他流亡。
我日日夜夜守在江边,看着江水东流,繁华落尽,星辰变换,潋潋波纹,洗刷着江边白沙。可是我等的那个人儿,他再也不回来了。
我苦苦体会着人生代代江月年年,都只是一江春水,一轮孤月做陪。
呵,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哀苦,江月皓空万里,又是与谁哀苦,与谁怜惜?
最终,我绝望了,我的痛苦时间来冲淡,我的伤悲江中白沙和水来洗刷。一切淡了散了。
君若春水滚滚东流不复回,我心亦然。
只是辜负了那一江春水,一轮明月。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庄周化蝶,不知自己成了蝴蝶还是蝴蝶成了自己。
迷茫哀愁。
我却晓得,自己平白捡了个蝴蝶的便宜,变作蝴蝶,本想要与心间人双宿双飞,奈何岁月无穷,人生苦短,何况一只小小蝴蝶,我从来,都只是做梦罢了。
而我这只蝴蝶的美梦,终究不过一场大醉后的自欺欺人罢了。
第13章 我没死
我醒了过来。
脑袋很沉,胸口很痛,眼睛斯睁非睁,全身无力,就像摊在床上的一团肉。
这坨肉上裹着纱布,盖着棉被。
肉边上坐着个俊美少年。
烛光昏昏暗暗的,拉长了身前人的影子。映在我的面庞上,遮住了晃动的烛光。
不晓得是因为我太久没看这个世界还是怎的,醒来了,却没说话,只是呆呆看着屋顶,瞧着房梁,这布局倒也美观,雕楼画栋,布置优雅。
我侧了侧头,瞧见花瓶里插满了芍药花,芍药花盛开季节,我却希望它们不要长在屋里陪我这个病人才是。该去感受自然的气息。
我刚醒来,呼吸还不是很匀称,断断续续的。我一直强忍着,迫使自己努力呼吸均匀些。
这般冷清,想必是夜深了,我不该打扰夏兄才是。
我这几天稀里糊涂的过着,只迷迷糊糊感觉到了有内力传输进身体来,给自己力量续命,不然我也支持不到现在。
想着有这般本事的,也只有夏兄,几次三番叫他救我,我倒该习以为常,可是人情总归是人情,我欠不下这债。
他拄着脑袋,席地而坐,靠在我的床边,安安静静的睡着。
我移开看芍药花的眼睛,轻轻转头想要看清这个少年的脸。他额间的朱砂在灯光下点缀着温柔似水的容颜。
昏黄的烛光下看着则更加静美,他呢却抱怨这颗朱砂,恨不得除了它,毕竟他职业需求,带着个朱砂印记总不好做一些不好的勾当。
他若知道我觉得他干的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只怕现在得暴跳如雷。
可是他不知道我怎么胡思乱想,他只管安安静静地睡着,任由我欣赏着。
他肯定很累的,我着实心疼。
上次他救沈墨便废了不少功夫,如今又来救我。我总为他觉得不值。他这样好的人怎的就被我给耗上了。
可叹世间女子多薄命,男子亦是如此。
我哀自谈了声气。
他却醒了。
我们四目交会,他那双本来睡意朦胧的眼睛瞧见了我,去却闪起了亮光,摸着我的脸,道:“你可是真的醒来了,我不会在做梦吧。”
他笑着,笑得百般心酸,可可实在的看出了他心花怒放。
我抬起手,拉扯到了胸口的伤,吃着痛,我也双手抱起他的脸,道了句,“你瞧,我实实在在醒来了。”
“你还是那般性子,总要逞强,醒了便把我唤醒,我好生照料你,你却自己醒着,也不叫醒我也好让我高兴一番。”他拿开我的手,给我塞进了被子,又将被子与我掖好,缓缓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