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桥任由潘林拉着他,右手还端着热水,温热的水温越过瓷质的杯身传递到孙桥的手心,喝了一口热水,孙桥点头,“我有印象,所以你说什么想我啊都是为了营造氛围?给你灵感?”
“嘿嘿。”
听到潘林讨好似的笑声,孙桥下意识地就想到了对方露出两颗小虎牙的模样,随即恶狠狠地握了一下对方的手。
感觉的力度的潘林回过头,笑地很好看。
这大概是潘林第一次让孙桥看这幅所谓的‘构思了很久的画’,微黄的画布平整而整齐,以浅蓝色和草绿色为基础色,明黄和高级灰为辅色,主四色构成的画面鲜亮明快,带着蓬勃的生机——是一副稍微有了点儿成品影子的画作,孙桥看了一会儿,端着杯子说:“你画的谁啊?”
他依稀能看出来是个什么东西趴着的姿势。
潘林好像不在意孙桥没认出画里的人,一边整理着架子旁边的调色板一边说:“你。”
听到答案,孙桥凑近了一点儿画板,随后摇了摇脑袋,“恕我眼拙。”他还真没看出来里边儿的人是他。
蹲在地上捡颜料管的潘林突然笑了几声,好像是孙桥的话让他觉得可乐,他的笑声带着入耳可闻的开心,孙桥咽下嘴里的温水,木着脸看潘林,一脸懵逼。
“没事儿没事儿,不用理我。”潘林笑罢,拿着几管颜料丢到一旁的垃圾篓内,他问孙桥去不去潘荣一的结婚宴,孙桥没料到潘林的话题转地这么快,也没追问他到底笑什么,说当然去。
潘简大喜的当日,孙桥和潘林带着喜帖去了。
不愧是赫赫有名的潘家,喜宴举办在城郊最有名的摩尔干庄园,几百坪的露天草原被粉色的气球和彩带装饰地甜蜜而优雅,连空气中都充斥着幸福的味道。婚礼是全西式,入口处是由上千朵的粉色玫瑰制成,呈拱门状,孙桥走进去的时候就觉得太粉嫩了,放下礼金和贺礼往里走,没敢多呆。
入口处放礼物的区域已经被各式礼盒堆满了,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服务生正在收拾,像是要再弄出一块区域。
潘林走在孙桥旁边,他今天穿的是一身蓝灰色的正装,不同于孙桥的深蓝色,里面搭配的是绸质的浅色衬衣,领口因为天气寒冷的原因系扣地整整齐齐,最外面倒是穿着跟孙桥同款的黑色风衣,孙桥往旁边瞅了他一眼,低声问,“冷?”
潘林摇头,说还好。
今天的确没有前几天那么冷了,连好久不见的太阳也漏出了一点苗头,孙桥感受着些微的暖意,没再说话。
“你们真的来了?孙桥,潘林,欢迎啊!”潘荣一精神面貌极好,在看到两个人的时候眼神明显亮了一下,他长潘林四岁,现值而立之年,成熟稳重,是B市里有名的企业家,此时的潘荣一显然心情极好,大步往二人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孙桥抬手握了上去,随后放开,笑着说:“这喜帖都送过来了,我就算不给您面子也得给嫂子面子啊,”他一手随意地揽上潘林的肩,“你说是吧,潘林?”
潘林看着眼前同样姓潘的人,扶着眼镜点了点头。
潘荣一哈哈地大声笑着,动作间透着与年轻时完全不一样的爽朗味道,“那我不管,来了就是给我面子!那什么,小林,你嫂子念叨你很多天了,你过去见见她也好让她放心,不然我今儿晚上是别想安心洞房花烛夜了!”说罢暧昧地笑了一下,对两人抛出了‘你懂得’的眼神。
潘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推着往里边儿走,“左边的旋转楼梯上去,她自个儿说的让你来了就去找她,放心,没事儿!”
孙桥从身旁走过的侍从托盘里端了一杯香槟酒,喝了一口,竟然是草莓味的,放下酒杯的同时有一道声音叫住了他,孙桥转过头一看,是之前带着潘林离开的潘荣一。
“你真的是新郎?”
“……是啊,”潘荣一问:“怎么了?”
孙桥摆摆手,“没什么,就是感觉你很闲。”不然怎么哪哪儿都有他。
潘荣一一时间竟然无法解释,他看着孙桥左手无名指上的珀金戒指,稍微愣了愣神。
“潘林过得还好吗?”
“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他,而不是我。”
“我…我知道,”潘荣一的神色与当年在孙桥和潘林的结婚典礼上时的神色如出一辙,他眉头聚拢,低着头说:“只是这人一担心起来,就……”
“年纪越大,想得越多了,”他苦笑,一点没有刚开始见到孙桥和潘林时的喜悦,“的确是我问地不对。”
孙桥嗤笑,他喝了一口草莓味的酒,眯着眼睛说你可别介,三十岁装什么老城,别来这套。
潘荣一最看不得的就是孙桥这幅样子,他总觉得孙桥这种高高在上的嚣张气焰一定会让婚后的潘林受委屈,虽然两人结婚时他就单独警告过孙桥不准欺负潘林,但这种警告孙桥好像并不看在眼里,一年过去,潘荣一依旧无法让潘林这个一心拒绝与潘家来往的表弟诉说近况,却又无法放由潘林一人孤身在外,故而只好从孙桥嘴里探探口风。
“放心,就算他哭,也是在我怀里哭。”孙桥随意地说。
潘荣一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成长为可以一力支撑起庞大家业的男人,从对方利落深邃的眉眼落到闪着亮光的珀金戒上,他强制压下自己心头的涩意,“等开年,你们就二十七了吧?”
沉默半响,孙桥点头,潘荣一抬手拍了拍孙桥的肩膀,没再说什么,转身走进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去应付其他宾客了。
孙桥的双手放在黑色风衣的口袋里,右手食指蹭了蹭口袋里的烟盒,没拿出来抽,他抬头望着惨白的天空,重重地呼出了一口寒气。
穿着牧师服装的中年人手捧着圣经,长达十二米的婚纱裙摆被六个可爱的花童牵着,崭新鲜红的绒毛地毯上被留下行走过的痕迹,最外围的乐团演奏着圣洁的结婚进行曲,潘荣一站在红毯的终点,看着简新梅一步一步缓缓走向他。
流程神圣而庄重,所有宾客都缄默着对这对新人奉献出最深的祝福。
牧师对着新人朗读誓词:无论是顺境或者逆境、富裕或贫穷……
潘林说:“无论是顺境或者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我将永远爱着你、珍惜你,对你忠诚,直到永永远远。”
他的音量微小,声音虔诚。
“你干嘛?”孙桥低头问他。
潘林掰过孙桥的手,在他大大的手掌里一笔一划地写到:我在对你说情话。
孙桥感受着指尖划过手掌带来的些微痒麻,知道对方写的话后连眉眼间都带上了几分笑意,他一把搂过潘林的腰,凑到对方耳根后‘哇哦’了一声,薄唇与耳尖轻描淡写地擦过,两个人的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潘林并不真心地推推他,“后面有人。”
孙桥本来也没想做什么,耸耸肩,松了手继续看着牧师身旁的主角二人,潘林却没有分神给别人一点点的注意力,他又拿起了孙桥的手,缓缓在对方的掌心开始写字。
一笔一划认真地划过,要是孙桥这个时候低头看潘林一眼,便会发现潘林脸上带着某种极度压抑的悲悯。
潘林写:我会读心。
又写:我感觉自己大限将至。
还写:我很自私。
最后写:孙桥。
几声热闹的欢呼声轰然而起,像是一把打开寂静的钥匙,整个礼堂里面的人都欢呼了起来,叫嚣着“亲一个”、“舌吻”之类的玩笑,孙桥收回被当做黑板的右手,装进口袋,他垂眼看着潘林,“什么?”
可能是太久没看过孙桥这种表情,潘林连头都不敢抬,他努力控制着发抖的双手,内心争斗了一番后,潘林抬起了头,他试图去拉扯孙桥的手感受对方的体温,可孙桥侧着身子没让他碰,潘林咬着唇双眼通红地看着他。
“你是说,你要死了?”
潘林犹豫着点了点头,他的嘴唇被自己咬地殷红,像要滴血似的,衬得他一张脸越发雪白,“那幅画,是你明年的生日礼物…明年,你只能收到它了。”
孙桥嗤笑,不冷不热地看着他,“就那么一张破画?”
潘林没有生气,他静静地站在原地,干净地像一株落地生根的莲花,他执拗地再次去触摸孙桥、再次扯上孙桥的衣袖,孙桥沉着利落的眉眼看着,没有躲开。修长的的五指顺着孙桥的衣袖一路往上,停留在他的左肩上,潘林用自己的额头抵在孙桥的肩窝,念着孙桥的名字,低声感叹:“孙桥,孙桥…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孙桥沉默半响,说:“你读读,我的心在想什么?”
潘林的笑直直透过孙桥的胸腔,他用锋利的虎牙咬着孙桥的肩胛,含糊间对孙桥说:“我猜不到,桥儿,你哪儿有心啊。”
“你太自私了。”孙桥感受着肩上不痛不痒只有些酥麻的啃噬,骂潘林。
潘林嗯了一声,附和着说:“我太自私了。”
孙桥说:“我喜欢自私的人。”
潘林骂他智障。
孙桥说:“智障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