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命运是否会再次垂怜于他,让他从此踏上青云之路。
这时,纳兰明月和一个小男孩模样的仆人并肩从府门里走了出来,她冲着小男孩招了招手,示意他不要跟来,然后自己一个人走到了李子忠的身旁,微笑着抬起头来开口道:“李叔叔,你这是要去哪?”
李子忠眼神一动,还想说些什么,马车却已经到了,只能用手摸了摸女孩的发顶,小声道:“去那一边。”
他的声音掺杂于风声、雨声之中,连同他的人影,也迅速地消失在了马车之上。他走的那样急,好像在他面前的是无尽的诱惑一般。
“那你还会回来吗?”
女孩脆生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和不确定,他们站在那里只能远远听见从那咕噜咕噜滚过的车轮声中传来一声低沉的回答:“会的。”
……
“千恩万情,还是敌不过小人算计啊!”
李老爷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临死那一刻,纳兰福禄那有些绝望又疯狂的笑脸以及那凄厉无比的笑声:他仰天大笑着,一边笑着一边呛着血,眼神里却流露出了一丝悲悯,好似慈悲的神佛在怜悯地看着他们的信徒。
纳兰福禄死了,现在,终于没有人知道他的秘密了。
从一介逃犯到一军将领,从清廷细作到民国政府高层,这其中的艰辛又会有多少人知道?而如今,那悬在他头顶上的那一方宝剑终于被他彻底取下来了,他不必再为身份暴露而担心受怕,从现在起他就名副其实的李将军。
那些知道他的底细的人,终于都被他送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这其中有他昔日的同僚、朋友……甚至,恩人。
他终于,得到他想要的了。
一大清早,易城外不远处的茶棚里就已经热闹了起来,不少人坐在长条凳上,眉飞色舞地讲着昨晚的异事,惹得众人是附和连连,说的那是一个比一个精彩。
“小伙子,你们这是要去易城吗?”
一个中年汉子一个眼尖瞥到了从茶棚外走进来的两人,见他们是从城外方向走来的,连忙阻止他们道:“哎哟,那你们来的可不凑巧了,现在这易城进不得!”
两人中看上去年纪稍长的男人伸手倒了杯茶递给了青年,青年道了声谢便扭过头朝中年人看去,开口道:“怎的,这城戒严了?”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眼神却忽然瞥到青年围巾下掩住的脸上的字符,一愣,心想好像楼家少爷脸上也有这么个玩意,可是楼家少爷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这一分神,一旁的另一个小伙子就插嘴道:“嘿嘿,可不是?这李家也真是的,造的是什么孽哟,大半年前那天晚上那梦就搞得全易城人都心神不宁的,谁知道昨晚他家媳妇生孩子又闹得满城风雨,真是造孽啊!”
他打趣着说着,苏维的面色却是变了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
一抬头就对上了孙祁那双平静中带着一丝关怀的眼,不免心中一软,站起身来朝外走去,一边回答道:“觉得有些微妙,如果去的及时,也许还能抓住那个人。”
孙祁点了点头,跟在了苏维的身后,两人大步流星地朝着城门口走去了。
自从半年前苏维与孙祁联手让整个易城看到同一个梦境之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重新回到这个地方。之前他们远渡海外,寻到了陈锦的尸身带回国内与白净言合葬在了一起,也算是让她落叶归根,魂魄不再飘荡在外,这一去就花费了数月的工夫。算着日子,一眨眼就要到楼瑾生孩子的时间,苏维连忙马不停蹄地赶回了易城,不为别的,只为之前一件一直让他耿耿于怀的事情——
“你觉得,李府的大夫会诊不出死胎吗?”苏维抬起头来看向身边的孙祁,眸色变了变。
孙祁瞥了青年一眼,缓缓道:“她吸食福、寿、膏多时,早已经将身体蚕食殆尽,腹中的胎儿早就先天不足胎死腹中,根本不可能出世,所以现在……”
孙祁没有说下去,但是他们都心知肚明:这楼瑾腹中的孩儿自然是死了的,只不过又死而复生罢了。
“到了。”
谈话之间两人便已经走到了李府的跟前,才不过半年的光景,之前原本富丽堂皇的李府转眼就变得跟个鬼宅一样,门口两盏破灯笼十分应景地随风摇曳着,连个看门通报的人也没有。苏维耸了耸肩,上前一步推开了李府虚掩着大门,听着那一屋子的喧闹声朝着楼瑾的院子去了。
还未走到院子里,就听到几声凄厉的尖叫,鸶儿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一出来就撞到了苏维的怀里,抬头一看顿时双眼一翻就昏死了过去。
没办法,谁叫别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呢?
苏维也没空去管这个小丫头怎么样了,毕竟现在重头戏可是在屋子里面。遥遥往屋子里一望,就看的见无数牛鬼蛇神、魑魅魍魉,无不狞笑着漂浮在空中,往屋子里面人的耳边吹着一阵又一阵的黑风。
“楼瑾你个贱人,都是你这个扫把星,不然李府不会成这个样子的!”李夫人尖叫着,发疯一样地像楼瑾扑去,被面色苍白的楼瑾一个闪身躲开,在李夫人的背后,三姨太正一脸春风得意地笑着,眼神忽然瞥到了窗外了苏维,先是一惊,然后一喜,冲着一个方向指了指。
顺着三姨太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浑身带血的婴儿正坐在血迹斑斑的床褥之上,阴测测地看着这荒唐的一切,发出咯咯的笑声。
李老爷有气无力地坐在椅子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像是发疯的野兽一样与自己的儿媳妇厮打起来,这倒不是因为他不想管,而是他实在是动不了了。其实从苏维的视角看来,李老爷的身上正缠着几个面部血肉模糊的人,压的李老爷那是一动也不能动。
“那不是我的孩子、那不是我的孩子!肯定是你把我的孩子藏了起来,快点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楼瑾却不管李夫人说着什么,只是一边看着那个浑身上下都是血、脸上挂着诡异笑容的婴儿,一边语无伦次地嘶吼着。
不、她不相信,这个女婴竟然会是她的孩子!
从她看到这个孩子的第一眼,她就被吓得魂飞魄散了,不为别的,光是为那怨恨、绝望的眼睛,她都能猛然想起那天晚上她所看见的陈锦!
“楼瑾,我来找你了。”
然后,这女婴就嫣然一笑地冲她开了口,这下算是彻底把楼瑾心理防线给击溃,她一下子就把那女婴给甩了出去,可谁想的到,那女婴竟然直接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摇一晃地走向了她,身上还带着殷红的血迹。
报应、这真是报应啊!
楼瑾喊着,眼泪却不争气地往下掉落了下来,她这下算明白,她这一辈子算是完了。李家已经彻底废了,她现在又生出来一个鬼胎,只怕是楼家也全无她的容身之处。
不,是整个易城都不会再接受她了!
她越想越绝望,一边是女婴瘆人的笑声,一边是李夫人发疯似的叫喊,楼瑾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她好像身处于泥潭之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怔怔地看着房内,视野里突然闯进了那雪白的墙壁,心中一动——
刺目的血红在雪白的墙上四溅开来,女人的身体无力地往下落着,在墙上画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陈锦,你自杀前的心情,是不是也是这么绝望呢?
可是那个答案,她已经无从获知了。
房间中的女婴冷笑着看着这一切,眼角的余光猛地瞥到了不知何时走到屋内的苏维,眼神一怔,然后才幽幽道:“谢谢你们替我寻回了身体,现在我执念已了,该走了。”说着,女婴往另一个方向瞥了一眼,小声说道:“谢谢你,让我大仇得报。”
苏维面色不变地看着陈锦的灵魂逐渐从那女婴的身体里抽离出来,那女婴便也不再闹腾地倒在了床褥之上,已然没有了呼吸。
半晌,原本安静下来的屋子里突然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苏维扭头朝那声音的来源望去,果不其然,一道意料之中的身影缓步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果真是你!”
或许就连青年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在他说这一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甚至还带上了一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没错,是我。”那人不急不慢地说着,眉宇间流转着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他抬头看了一眼苏维,又瞥了一眼苏维身旁的孙祁,那双狭长的眼睛里一丝寒光飞快地一闪而过,但是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
苏维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复杂的很,一方面他的的确确猜中了一直以来潜伏于这个世界里的人究竟是谁,可是另一方面他却又觉得难以面对。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个人对他而说,太熟悉了。
青年的鼻翼轻微阖动,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来,仿佛终于下定了一个决心一般地抿开了嘴,冲那人喊道:“为什么会是你……”
“姐夫。”
听到那个熟悉而又微妙的称呼,男人的神色不易察觉地变了变。他看向苏维的眼里,玩味着一种深沉的光,不知道是故作轻松,还是真的淡然地悠悠道:“不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