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隔着院墙遥遥地传了过来:“均少爷!均少爷!你在这里吗?我是雀儿。”
鬼影一顿,瞬时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少女的脆生生的嗓音掺杂在一阵急促的足音里,越来越清晰起来。紧接着,一星柔和的光芒绕过院墙出现在了院子中,慢慢扩散开来,照亮了苏维那青白的面庞。
雀儿的额头上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显然是为了追上苏维花了不少功夫。她一张口就有一团团的白气冒出,苏维这才觉得有些冷了,下意识地用手拢了拢衣袖。
“您跑这来干啥呢?李少爷不是说过这院不吉利,叮嘱您少来吗?”
雀儿见了苏维的动作,赶紧提着手中的灯笼靠了过去,心疼地冲苏维说道:“这地怪冷的,您还是回屋里去吧,那地儿暖和。”
苏维原本就比常人苍白的脸色在寒风之中染上了一丝绯红,双颊像是被刀割一般生疼,让青年点了点头,跟在了雀儿的身后。本来他就是为了引那恶鬼出来才走到这阴气最重的一处,现在既然那恶鬼已除,自然也就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了。
青年跟在雀儿身后走了两步,冷不丁地问道:“这院原先住什么人?”
雀儿探起脑袋,如两颗黑珍珠一般的眼珠在眼眶里打着转,似乎在努力思考什么,过了许久才喃喃道:“好像是原先的三姨太吧……哎呀,少爷,这事你该问他们李府的人,我真的不大清楚。”
苏维嗯了一声,他知道眼前这个丫头是原主从楼家带过来的丫环,自幼与原主一同长大,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雀儿没把苏维的疑问放在心上,只当他是因为风吹久了有些神思恍惚,开开心心地与苏维并肩走着,猛地瞅到了青年捏在手中的纸,突然叫出了声来:“少爷,你这画的是什么啊?”
苏维猛地一怔,惊诧地扭过头去看着雀儿,确定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欺骗后,才艰难地开口道:“你看的见?”
雀儿眨了眨眼睛,似乎并不太理解苏维的话。
这不就是一张人像画吗,难道还有什么古怪不成?
她从苏维手中接过那张画来,又仔细瞅了两眼,嘀咕道:“咦,这个人我好像见过……”
少女的话音刚刚落下,一个人影便一晃猛地冲到了苏维的前面,撞到苏维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了身子,雀儿连忙扶住了青年,不客气地朝来者吼道:“咋咋呼呼的,没长眼吗?”
来者倒也不恼,瞥了苏维几眼,一张蜡黄的脸上顿时堆出了一个笑容,阴阳怪气道:“均少爷,可找到你了!少爷那边出了点乱子,太太要你赶快过去。”
说着也不管苏维有没有答应,伸手就要去扯苏维的袖子,被雀儿给拦住了,“雀儿,都什么时候了,还闹!要是少爷出了什么事,看太太怎么收拾你!”
管家恶狠狠地说道,眼底流露出了一丝凶狠及不耐烦,显然是对苏维和雀儿感到了不满。见状,苏维只是冷冷一笑,停下了脚步来遥遥看着管家玩味道:“我自己的丫头还用不着太太来管教,她真当我是个死人了么?”
管家顿时一惊,似乎没有想到平日里像是个闷葫芦一样的青年会这样来讥讽自己,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地愣在了原地,面色变得窘迫无比。
而苏维却像是没有看见管家脸上的难堪一样的,径直从他的身旁走了过去,不冷不热开口道:“走吧,少爷不还在等着我吗?”
言毕,一声微乎其微的嗤笑从青年的鼻中淡淡溢出,惹得雀儿忍俊不禁,而管家则是一张老脸被气的通红,等到苏维走出去好几米远后才恨恨地跟上去。
管家在这李府里混了少说也有几十年了,就连少爷都得给他三分薄面,何时被人这么抢白过?要不是太太让他来找楼均,他才懒得触这个霉头咧!
于是管家他一面将到嘴边的脏话咽回肚里,一面在心里把苏维诅咒了个百八十遍。
看等到姨太太肚子中的孩子生下来,夫人怎么来收拾他!
这么想着,管家心中的气也消了点,见苏维那瘦削的身影在黑夜里逐渐模糊成一团才连忙跟了上去。
而另一边,小小的一个院子内早已被挤得水泄不通,伴随着“啪”的一声声响,屋子里传来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声音,其中还掺杂着女人尖锐的叫骂声和抽泣声。
秋儿面颊通红地跪在青石板的地面上,原本雪白的皮肤上现在交错密布着层层叠叠的巴掌红印,嘴角流出来的血已经结了痂,低声抽泣着,模样看上去十分可怜。
李夫人一看秋儿这样子就觉得心烦,似乎还不解气,眼角的余光一下瞥到了桌子上下人刚刚端上来的热茶,心下一狠,直接拿起茶杯朝少女的额头砸去,嘴里骂道:“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贱蹄子,什么叫‘少爷不好了’?传个话都不会传,晦气!”
第44章 当撞鬼少爷外挂到期后(三)
滚烫的茶水溅了少女一脸,痛的她五官都扭曲了起来,但是她却动都不能动一下,只是低垂着头小声地流着泪,生怕再做出什么惹了夫人不开心。
精致的茶杯落到地上化成了满地的碎片,阵阵白雾从残渣中袅袅升起,逐渐模糊了少女的视线。她的双手紧紧地抓住身上的棉衣,膝盖已经跪到麻木了却仍然不能起来,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似乎在极力忍耐,但是豆大的泪珠还是不争气地顺着面庞流了下来,汇入那冒着热气的茶水之中。
一旁的里屋内传来男人撕心裂肺的嘶吼声,而这时楼瑾也面色惨白、心有余悸地摇摇欲坠地走了出来,还没走两步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显然是被吓到了。
李夫人一看楼瑾这个样子,便知道李玄的情况不好,顿时更加心烦意乱起来,连连抽了秋儿几个耳刮子直到少女昏死过去才停了下去,一脸戾气地让下人把秋儿拉出去丢到雪地里去。
可恨,这个丫头说话可真是不吉利!
李夫人恨恨地想着,好像李玄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全是因为秋儿说话说错的缘故。
今日婚礼结束后,她好不容易心中的石头落下了地。虽然玄儿心不甘情不愿,但是好说歹说,生米都已经煮成熟饭了,以他那个性子,不会不给楼瑾一个交代,还不是得娶了她。
现在楼瑾已经娶进了门,接下来就该想办法对付楼均那个晦气鬼了。就算玄儿对他有意又如何,百炼钢不也还成了绕指柔,她就不信了,楼瑾那么个有教养的大美人放在儿子身边,儿子还会愿意天天对着那么个怪里怪气的男人不成?
等到楼瑾有了孩子,楼均他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她在这深宅大院里几十年了,什么勾心斗角没见过,楼均那个小子怎么敌得过她的手段?到时候自己随便找个由头,就可以将他赶出李府去,然后自己就可以等着抱孙子了。
李夫人的如意算盘打的美美的,心情也变得无比畅快起来,正叫了丫环准备洗漱,却猛然听到外面一阵急急忙忙的足音,然后便是秋儿惊慌失措地喊道:“夫人、夫人!少爷不好了!”
是的,就算李夫人她心中自有筹谋,撺掇着楼瑾上了李玄的床、逼的儿子另娶她人,终于等到了瓜熟蒂落、尘埃落定的这一天,却又怎么也不会想到——
自己儿子竟然也疯了!
这无疑是个晴天霹雳,劈的李夫人心急如焚,连忙就赶去新娘新郎的新房查看,谁知刚进屋就看到自己的儿子正面目狰狞地朝儿媳扑去,双手使劲掐着楼瑾那纤细的脖颈,看那样子倒不像是刚成婚的新人,说是有积了八百世的怨的仇人还差不多!
几个身强体壮的下人都紧紧地抱住李玄,可是儿子此时却变得力大无穷,怎么扯也扯不住,直到李老爷来了才情况有所好转。
说到底,李老爷是上过战场的人,平素身上就带着一股戾气,旁人都不敢惹他。说来也怪了,李玄一看到李老爷也消停了点,但还是一副要去掐人的样子,惹得李夫人和楼瑾不得不先出来,避免被波及。
儿子的情况如此之差,好好的一桩喜事顿时变成了一件闹心事,李夫人怎么能不恼火?更何况这事还这么邪乎,不得不让她又想起那么偏院里的疯子。
纵然一百个不情愿,但是李夫人还是派了管家去叫楼均过来,毕竟这宅子里也就他懂那么点旁门邪道。
等做完这一切,李夫人一出内屋,恰好就看见那个来传话的秋儿,脑中顿时想起了之前这丫头说的‘少爷不好了’,心中怒火一旺,叫人抓了秋儿就来打骂。
反正这丫头是李府的下人,命贱的很,就算打死了也没什么事。
这么想着,李夫人下手就更狠了,不一会儿就打的秋儿奄奄一息了。现在又被人丢到了雪地里,只怕是撑不到天亮喽。
“娘,怎么办?”
原本还强撑着的楼瑾这下是崩溃了,她刚刚又去查看了一下李玄的情况,刚一进屋就又差点被男人抓伤,立马就落荒而逃了。她一向自诩为出国喝过洋墨水的知识青年,对楼均那些神神叨叨一直都是嗤之以鼻,但现在却又的的确确没法解释李玄身上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