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向昌正想着是哪里出了问题,导致儿孙没有遗传到自己的聪慧,门外有仆从来回话。
“老爷。有位宫里的姑姑求见。”
“可是皇后娘娘宫里的姑姑?”朱向昌猜想定是女儿又需要银两打点宫里的人,差人来取银子的。皇后娘娘在宫里开销大得很,后宫那点子份例还不够她老人家买盒胭脂的。吃穿用度自不必说,在宫里你要使唤人为你尽心办事,没银子哪成?好在那些银子对寻常的富贵人家而言是巨款,对朱家来说却算不得什么。
仆从道:“是太后娘娘宫里的姑姑。现正在前厅坐着。”
宁安宫的人?朱向昌不由得犯了嘀咕。他从没和万太后打过交道,这都入了夜,怎么忽然派了人来?
“叫人好生伺候着,我马上过去。”朱向昌抱着孙子出了书房,将孩子交与仆从道:“把小公子送回二爷院里,挡着些风,着凉了拿你是问。”
***
芫茜早就听说,论家底,皇后娘娘的娘家在整个京城都是数一数二的。她第一次来朱府,刚进门那会儿还没瞧出没什么。国丈爷家的院子算不得大,造屋用的都是普通木料,庭院里的陈设器物也极寻常,甚至以国丈爷的身份来看未免有些寒酸,实在不像巨富之家。
进了正院芫茜才知道,原来朱府内别有洞天。她进大门后所见的那个小院子不过是门院,是供客人停轿的地儿,那几间屋子也是供轿夫歇脚的。正院还要往里走许久,比门院大了数倍不止,那叫一个雕梁画栋气势轩昂。
她本以为国丈爷藏而不露,如今看来是自己想太多了。朱府的精巧奢靡,比之大内皇宫有过之无不及。
进了正厅,丫鬟给芫茜上了茶,茶水口感微甘,香气扑鼻,是顶尖的好茶叶。
朱向昌换好衣裳才慢腾腾地出来了,他一点儿不着急。再是宁安宫的人,也不过是个体面些的奴才,朱向昌根本没把芫茜放在眼里。他是国丈,论起辈份来和宁安宫万太后是平辈,太后都要唤他一声亲家公。
“是不是太后娘娘有什么旨意?”朱向昌坐于上座,低头饮茶没看芫茜。
芫茜稳稳地坐着没起身向国丈爷行礼,她是代太后娘娘来的,不必行礼。倒是国丈爷的嚣张态度,简直和皇后娘娘如出一辙。
“太后娘娘想问国丈爷买点儿东西。”芫茜笑着道。
“哦?”朱向昌更糊涂了。难道有什么东西是他有万太后没有的?怎么可能呢,他的东西再好也比不得送进宫的贡品,但凡全天下独一份的宝物必然在宫里。“太后娘娘果真瞧上了我府上的什么东西,我该主动献上才是,这天下都是皇上的,哪里敢与太后娘娘谈买卖。姑姑但说无妨。”
“娘娘瞧上了国丈爷甾县的那座渡口,想在那里修个钓台,趁着春光正好去那儿钓鱼解解闷。”芫茜又喝了口茶,夸赞道:“国丈爷府上的茶叶真是好。”
朱向昌变了脸色。
在渡口钓鱼?宫里就有数不清的池子湖泊,便是要在河道钓鱼解闷,沿河两岸也有数不清的河段尽着太后挑选。可万妼偏偏要他的渡口……
那渡口是他供南北商贩进出京畿的唯一通道,那片地他都买下了,货船停在渡口,从那里进入京畿,可以避交许多赋税,他只收朝廷所收的一半。
万妼这是要断他的财路啊!太后娘娘是想钓鱼,只不过他才是那条大鱼。从渡口进京的那条道鲜有人知,他只许几个来往密切的巨商的货过,万妼是怎么知道的?
“太后娘娘好兴致,竟有垂钓的雅性。”朱向昌暗着脸道:“说起建钓台,我倒有处临河的庄子风景甚好,邻近的河更是水清鱼肥……”
“国丈爷何必装糊涂呢?太后娘娘就是要国丈爷在甾县的地。”芫茜笑道:“娘娘的性子想必国丈爷是清楚的,甾县渡口的事,娘娘可还没告诉皇上……”
朱向昌想知道是怎样走露的风声,已经吓出一身冷汗的他掏出汗子擦了擦额头,而后问道:“太后娘娘怎么会知道渡口的事?”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芫茜从袖中掏出早已备下的文书递给朱向昌:“要么国丈爷签了这个,按地价把渡口卖给娘娘。要么国丈爷拿出三百万两,渡口的事,皇上永远不会知道。”
“三百万两?”朱向昌气得跳脚。他明白,自己被敲诈勒索了,而且是被当朝太后。他眼瞧着先帝爷把万妼那个妖物接进的宫,这些年万妼做下的那些无法无天的事他自然清楚。“我怎么知道太后娘娘不会前脚收了我的银子,转头就向皇上告状呢?”
朱向昌没得选,渡口之事无异于偷盗国库,如果被皇上知道了,皇后女儿也保不了他。
“国丈爷多虑了。太后娘娘要麻烦国丈爷的时候还多着呢,怎么可能向皇上告状呢?”芫茜收起文书,起身道:“国丈爷备好东西往宁安宫递个信儿,娘娘会派马车过来收东西。可别拖得太久了,娘娘没多少耐性的。”
“好。请姑姑转告太后娘娘,三百万两后日便会到宁安宫。”朱向昌起身相送,脸上陪着笑。
“不。明日。”芫茜笑着道了辞:“国丈爷请留步,不必相送。”
芫茜离开后,朱向昌气得把前厅的东西都砸了。万太后这是吃死了他,要把他吸干为止啊!
听到动静的尚书夫人赶来,拉住要砸椅子的朱向昌道:“老爷,小心伤着身子。发生什么事了气成这样?”
“什么事?家里来强盗了。”朱向昌恨恨地说。
“强盗?”尚书夫人吓坏了,望着厅外道:“赶紧让人去抓啊!那些歹人不想活了,连咱们府上也敢抢!”
朱向昌把吓坏的发妻抱进怀里轻声道:“那强盗可以凌驾于律法之上,没法儿抓。”对付万妼那种不讲理的人,只能比她更不讲理。
三百万两只是个开始,万妼抓住了他的把柄肯定会借此永无止境地敲诈。渡口他不要了,先敷衍着万妼,明日赶紧命人把甾县那条暗道封了,蛛丝马迹都清理掉。到时候万妼告去皇上那里又如何?无凭无据皇上也不能将他如何。
想让他平白无顾地交出三百万两雪花银?做梦去吧!
朱向昌觉得明日都太晚了,最好连夜把渡口的事解决好。
“备车!去甾县衙门!”
***
姚喜这半日过得很辛苦,好不容易熬到天黑下值,她连去饭堂吃晚饭的勇气都没有。
进了屋子,姚喜仔细地把门锁挂上了,又把窗户锁死。觉得还不放心,在窗台放了个缺了口的花瓶,门后倾斜着放了把椅子。这样无论从哪边进来人,她都能听到动静。
姚喜此时甚至怀念起景灵宫来。鬼娘娘们再可怕,也只是装神弄鬼吓吓她,不会伤她性命。但廖兵今日的眼神,分明是想把她碎尸万段。
司苑局里的人怕着郑大运只敢捉弄她,不敢真的动手。廖兵不一样,本来就是个浑不吝的霸王性子,因为她的缘故断了条腿,要是想不开豁出去和自己拼命就糟了。
还好她是自己住一间屋子,要是有人同住她今晚根本不敢留在司苑局。
姚喜决定明天去找寒秋姑姑问问,看除了内官监那边指派,能不能让徐美人把她从司苑局要过去。
她白天过了晌午才起的,砸伤的脚背又还疼着,晚上就有些睡不着,正就着油灯看话本子呢,忽然听到抵门的椅子在嘎吱作响。姚喜扔下书,紧张地望着门口。
嘎——
椅子又动了一下,似乎有人在用钥匙开门。
天啊!!!!!!
姚喜昨夜在景灵宫留下的后遗症还没好,变得格外迟钝的她此时才反应过来,廖兵有司苑局所有屋子的钥匙!
第17章
“你他么过来扶着点啊!没看爷腿脚不利索?”
门外传来训斥人的声音,不是廖兵又是谁?
落在廖兵手里不死也要丢半条命,姚喜飞快地从床上翻下来,抱着鞋子冲到窗户那儿拿下了缺口的瓷瓶,轻轻将窗户推开,再将怀里的鞋子丢了一只到窗外,另一只揣进了怀里。紧接着一瘸一拐地冲回床边,吹灭油灯,搬开脚蹬子躲进床下,再轻手轻脚地将脚蹬子拖回原位挡在床前。
拖动脚蹬子时木板与石地面磨得咔咔响,此时门锁已经被打开了,廖兵一伙人正在推开,门后挡着的椅子被推动的声音完美掩盖了脚蹬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这一长串动作在求生欲的驱使下一气呵成。
姚喜摒住呼吸躲在床底,用袖口掩住了鼻子。床下灰尘多,她怕被呛得咳出声来。
油灯又被点亮了,廖兵说话的声音就在侧上方。
“妈的,给那小子跑了!”廖兵进屋一看床上没有人,床前的鞋子也不见了,窗户又大打开着,就猜那姚喜听到动静翻窗逃了。廖兵走到床前摸了摸褥子,还热乎着,姚喜肯定刚离开。
廖兵瘸着腿到窗户那儿往外一望,草地上躺着只小鞋子。司苑局除了姚喜那个小娘炮,没人的鞋子会那样小,一定是匆忙逃窜时不慎落下的。
“他腿被砸伤了跑不远,你们赶紧追出去,天亮前必须把人给我抓回来。我就在这儿等着,那小子没准还会再回来。”廖兵坏了一条腿没法去追,于是坐在姚喜屋里那把堵门的椅子上吩咐底下的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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