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教多年,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学霸,他们有的绝顶聪明,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机器;有的兢兢业业,屁股从来不离座位;有的恃才傲物,一身铮铮铁骨,不屑与他人相处。而于湛,也不出他的见识之中。
于湛,高一三班神一般的人物,总是能以极高的分数拔得头魁,是周广平的骄傲,是三班的标志。
每次林裕果遇到外班的人,报出自己的班级后,对方总会抱着惊愕的眼神,用赞赏的语气说:
“那个于湛是不是和你一个班?”
似乎于湛这个名字,已经成了三班里每个人的标签了。戴上这个标签,连自豪都多了一分。
林裕果在八中的成绩不佳,处于年级的中下等水平,尽管他真的是极其努力去钻研、去背书了,可他那脑瓜好像总是不管用,让他愁心不已。
在八中这个应试的牢笼里,林裕果见惯了太多形似人的考试机器了,而于湛就是众多考试机器中实力最强的一个,也是林裕果羡慕的对象。
不过,于湛身上倒是汇聚了太多天才的特性:他性子孤傲,像一个深居简出的绝世高手;他鲜少说话,总是默不作声的样子,走路吃饭都是一个人;他瘦削的身形和苍白的皮肤,无一不在诉说着他不同寻常的生活方式。
天才总是不屑于与常人为伍的,即使表面上恭敬有礼,可他们的内心总是在无形中排斥着外界。而于湛就是属于这样的天才。
林裕果入学一个学期了,和于湛的对话却不超过两句,还是在交作业的时候说的。事实上,班上其他人也都是如此。
于湛,是他们心中遥不可及的山峰,尽管他和他们坐在同一间教室里,听着同样的老师讲课,吃着同样的食堂饭菜。
同学们其实在心中对于湛有着默默的敬畏,这是对他高超能力和爆表智商的肯定,但却都不愿与这种人相处,毕竟,人都不愿意和这么一个怪人做朋友。
很不幸,林裕果就被分到和于湛同一间宿舍,和他睡对床。每天晚上,林裕果都感到对面躺着个冰块,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
下午,宋亚泽拿着两个大大的空行李箱来到学校,他是以家长的身份来参加林裕果的家长会的。每年都有几个时候,这个囚牢终于向外界打开了大门,允许外界的进入。
当宋亚泽坐在教室里开着家长会时,林裕果便在宿舍里,将厚重的被褥硬生生塞进行李箱中。其他室友都离开了,只剩下忙前忙后的林裕果和无所事事的于湛。
“你这次考得不错嘛!”林裕果对于湛说,后者站在阳台上,围着厚厚的围巾,抬头看着湛蓝湛蓝的天空。
“还行吧,卷子简单。”于湛轻描淡写地说。
“简单?!你觉得简单?我觉得难死了,最后的大题我都直接放弃了!”
林裕果打扫着宿舍,将垃圾打包。这是宋亚泽让他这么做的,据说可以改善宿舍关系,虽然林裕果没觉得有效。
“呵。”
于湛冷笑一声。他从不掩饰他骄傲的性格,他是清高的,也是狂傲的,但他的确有这个资本。
“你是怎么学的呀?为什么我觉得高中的课程好难!”
林裕果鼓起勇气,向于湛请教。他实在是被高中的学习打击得懵懵的。
“初中在于努力,高中就在于智商了。”
于湛面无表情地说,他薄薄的嘴唇吐出毫不留情的语言,“你们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笨?”林裕果直接说出潜台词,语气饱含嘲弄。
“不仅是智商的问题,”于湛慢吞吞的说,“其实潜意识对于做题很重要,我觉得我的潜意识比你们要活跃一些。人的潜意识是全知全能的,它是我们深处的灵魂。”
林裕果愣住了,他没想到于湛除了应试做题,还有探索灵魂的一面。
“你懂的不少嘛!平时肯定看了很多书吧!”
“是看了不少。”于湛实话实说。的确,他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看书和思考上了。
“那你最喜欢哪本书?”林裕果打扫完毕,擦着额上的汗水,将有些疲累的身子撑在阳台上。
“没什么喜欢的书。在我看来,书和人一样,只是增加我见识和谈资的工具罢了。所有的书都是一样的,人也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值得记住的。”
于湛说这话时,甚至都不转头看林裕果一眼,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林裕果自讨没趣,说:“兄弟,活着别这么悲观!这样下去,你一辈子连个值得回忆的东西都没有,多无聊啊!”
于湛依旧直愣愣地望着天空,语气空荡荡的:
“我觉得回忆才是无聊,用有限的时间去妄想已经发生过的事。所有人都活在无聊之中,以各自的经验消磨无聊的时光。”
“你到底经历了啥?让你有这么诡异的世界观?”
林裕果有些听不下去了,他现在倒是惊讶于湛清奇的观念。
“直觉,人的直觉往往是正确的。”于湛不理会林裕果的惊讶,自顾自地说。
这天聊不下去了。林裕果转身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着远处阳台上于湛孤独清高的背影,突然感觉到隐隐约约的胃疼感。
——这于湛,没法让人和他相处。
林裕果默默坐在空荡荡的床上,随手拿起一本书来翻。此刻,他宁愿背着枯燥的单词书,也不愿和于湛聊天。
而后者也像没事人似的,从他开口说话的那一刻开始,他的目光就没离开天空,仿佛和他说话的人是空气一般。
于湛对着天空呆愣着,突然他的手机振动了起来。他拿起手机看了看,便将目光从天空上转移下来,终于看向了靠在床上的林裕果:“家长会结束了,我爸在楼下等我呢,我先走了。”
林裕果冲他挥挥手:“拜拜!下学期见!”
于湛的行李很简单,就只有一个行李箱,他提起箱子,刚刚抬脚走向宿舍门,就看到门口出现了一个修长而年轻的身影。
于湛愣住了,他对眼前人的直觉让他顿时失去了抬脚的力气。
宋亚泽穿着厚重笔直的黑色大衣,头发被重庆潮湿的天气浸染得湿漉漉的,眼睛也蒙上一层雾气。他脸上永远挂着温柔的微笑,看起来总是亲切无比。
“你好。”宋亚泽笑着向于湛伸出手。
于湛盯着他愣住了,甚至忘了伸手回应,他总是自信自己的直觉,却从不沉浸其中。这是他第一次远离理智思维。
“哥!”林裕果听到宋亚泽的声音,激动地从床上跳下来,提着两个大箱子就朝宋亚泽跑去。
宋亚泽看到于湛盯着自己半天没反应,便将手伸了回来,脸上的笑容依旧:“我是林裕果的哥哥。”
于湛听完宋亚泽的介绍,才反应过来,他的身上突然出现一层薄汗,刚才那一刻,他是真的失神了。他不自觉地伸出手,在宋亚泽惊讶的眼光中触到他的大衣。
“于湛,你咋啦?”林裕果对于湛突然而奇怪的举动很是不解。
于湛轻抚了下宋亚泽的大衣,感到上面沾着水雾,便低下头轻声说:“没什么,就是看到你哥的衣服上有水。”
“于大神居然这么细心!真是难得!”林裕果奇怪地说。
“你们怎么回家?”于湛突然抬起头问,他眼睛狭长,还戴着厚厚的眼镜,看上去显得更小了。
“我们坐轻轨回去。”宋亚泽说。
“你们还带着两只箱子,不如坐我家的车,正好顺路。”于湛难得地邀请外人,这让林裕果很是不解。
一路上,车里的气氛很是沉默。于湛的父亲也是和他儿子一样少言寡语,除了刚见面的互相问候,就没再开口。幸好路途不远,兄弟俩忍受尴尬的沉默时间不长,就终于解脱似的下了车。
第32章 迷药
“仇英?!”
一下车,宋亚泽就在家门口看到同样拿着行李箱的仇英。
仇英戴着个棒球帽,高兴地朝兄弟俩招招手。
“我是来借你家的地住上俩月的!”仇英像个无赖一样,满脸嬉笑地说。
“你想住?我们还没同意呢!”林裕果气急,恨不得冲上去揍仇英一顿。
“我被我爸赶出来了……走投无路了!我没有朋友,只能投奔你了!宋亚泽!你不能不管我啊!我可是听你的话才和他们断交的……”
仇英的嬉皮笑脸在瞬间变成了哭丧脸,他蹦上前,抱着宋亚泽的胳膊哭诉道。
“你看……这是我专门去超市买的……”
仇英指了指身后三个如小山般的超市塑料袋,“我买了一个星期的肉和菜!我可不是白吃白喝的,连你俩的伙食都包了!你就收留我吧……求你啦!”
宋亚泽看着仇英可怜巴巴的样子,叹了口气:“进去吧!”
林裕果恶狠狠地瞪了装模作样的仇英一眼,便跟着宋亚泽进了楼。仇英乐颠颠地提起袋子,兴冲冲地跟上兄弟俩的脚步。
林裕果在寒假也没有停下学习的节奏,他感觉自己的基础很差,就在外面报了很多补习班,其程度之多足以让他披星戴月。
宋亚泽就是做兼职,每天赶往不同的场合。不同的是身边多了个叽叽喳喳的仇英,他总是坚持不懈地跟着宋亚泽,这令林裕果气愤无比却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