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怔了一下,慢慢地走回来,轻轻扯了扯云在的手腕。云在的神情看起来好难过,难道还有他不知道的隐情吗?
云在勉强笑了笑:“你差点儿摔下来,我害怕极了,小五……从来没有那样心慌过。我去找我的祖爹,他病了,快要死了……小五,要是你也死了……”
“别说了。”小五眨了眨眼,把眼泪逼回去,哽咽一声,冲云在笑了起来,“大笨蛋云在!我没那么容易摔死!”
“我的爹爹就是这样死的……”
“什么?”
“我和父亲一起去打猎了,等我回来的时候,发现爹爹……在树下,全身都是血……树梯断了……”
云在并没有哭。看他嗓音里的沉重,让小五有点儿喘不过气。云在的爹爹,他的爸爸……他的爸爸在他刚出生没多久就出了车祸……小五忍不住抱着云在的腰,哭了出来。
他们窝在树根下,讲着彼此的父母。伍燕南的母亲是个坚强的女人,她独自抚养儿子,工作,保持乐观的心态,直到病魔夺去她生命的那一刻,她也都是笑着面对的。她的乐观坚韧,让伍燕南成为了一个坚强、善良的男生。而云在的一生,却似乎始终被悲剧笼罩。
云在的先祖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雄性,但他们孕育后代太难了,这往往以半雄性或者雌性付出性命为代价。云在的父亲云途是幸运的,他的半雄性伴侣艾兰为他生下了云在,而且活了下来。但艾兰对云途并没有多么亲热。云在到了能够说话的年纪,云途才发现,艾兰跟自己结为伴侣只是因为跟曾经的恋人闹别扭,他并不爱云途。云途给了艾兰选择,但艾兰选择了留下。云途和艾兰貌合神离,就这样过了几年,艾兰失足跌落而死,没过多久,云途也因被猛兽围攻受伤,失去了性命。
“为什么你爹爹选择留下?”
“因为他曾经的恋人已经死了。”
“但是如果他后悔的话,早就离开了不是吗?也许他……终于被你的父亲感动,只是不知道怎么告诉他呢?他也爱你的父亲,可你的父亲并不知道……”
云在愣住了。
伍燕南在他兽皮衣襟上蹭去眼泪,道出了自己的猜测:“你爹爹肯定对你很好,是不是?如果他还想着以前的恋人,他对你就没有那么好。如果他愿意,他可以带着你,跟你父亲分开住的,对不对?”
幼年时零零碎碎的记忆浮现在云在的脑海——那一天,他跟着父亲去打猎,父亲被几头从未见过的猛兽围困,他大哭着跑回部落找人求救。他在部落里大喊大叫,然后就传来了他的爹爹从树梯上跌落的消息。当他回到自己家,他的父亲也带着一身伤回来了。云在看着父亲把奄奄一息的爹爹抱起来,失声痛哭,而爹爹不知道对父亲说了句什么,他们两个紧紧相拥……然后云在看到父亲笑了,爹爹也笑着闭上了眼睛……
云在想起几天后,伤重的父亲在临死前,抱着一件兽皮袍子,露出了笑容,云在觉得那件兽皮袍子十分眼熟。现在云在想起来了。他曾经好几次看到,爹爹拿着几张兽皮,笨手笨脚地用骨刀划来划去。他想起曾经有一个夜晚,他看到爹爹悄悄起床,蹲在父亲的身边,手指划过父亲的脸庞……
“谢谢。”云在轻声说。他紧紧抱着伍燕南,几乎把他抱离了地面。
“别抛弃我,小五。”
“……云在,你能带我去找找我的同伴们吗?”
伍燕南顿时觉得肋骨都快要被云在勒断了,有点儿喘不过气。很快的,云在的胳膊松开,但他虚抱着伍燕南,不舍得放开。他把下巴在伍燕南的头顶蹭了蹭,藏去眼底的失落。转过头,对伍燕南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们沉默地分吃了一包烤肉,几个果子。然后云在站在伍燕南面前,眨眼睛变成了一条巨大的双翼青龙。他的翼翅没有羽毛,但在阳光下泛着五彩光芒,他那双硕大的竖瞳也不再冰冷阴森。当他看着伍燕南,伍燕南没有恐惧地闭上眼。他勇敢地伸手,摸了摸云在俯下来的脑袋。当他骑坐在云在的脊背上,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压迫力。那是应龙天生的威严。云在扇动翅膀,缓缓上升。
伍燕南没有坐过游乐园的云霄飞车,但他觉得在云在的背上,乘龙御风盘旋而上的刺激绝不亚于云霄飞车。他的短发被风吹乱,额前碎发遮住了眼睛,不一会儿又被吹向耳后,视野渐渐开阔。他们飞越了林梢,背对着夕阳,进入眼帘的是无边无际的墨绿遮了一层金纱的浩瀚林海。远处的东方边际,山峦连绵起伏,一半隐没在金红色的云海之中。
时而有呼啸响起。云在说,那是成年四翼兽的吼声。
他们的下方,一片密密麻麻的黑点掠过。伴随着类似地球上群鸟迁徙时的那种啸声,耳膜都在震动。黑点宛如一条黑色的长纱,铺展在浩大森林的上方,美丽又壮观,让人觉得心潮澎湃,臣服于大自然强大的生命力。
云在说,那是长翼鸟在迁徙。
雨季就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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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021 为你而战,无惧无畏
不知道过了多久,伍燕南觉得浑身发抖,缩着头,失去了欣赏美景的兴趣。他搂不住云在的身子,只能紧紧抓着云在翅膀根处凸出的两块脊骨。伍燕南趴下来,贴着青龙的身体,感受那滚烫的温度。云在跟地球上传闻中冷血的龙是不一样的……他有滚烫的热血,他有跳动的心。
直到这一刻,伍燕南才感觉到,他确确实实离开了地球,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地方有的不仅仅是吃人的野兽,也有跟地球人一样,充满情感的智慧生物。他们的身体构造或许超出了地球人的理解能力,可他们的情感,却是眼睛能够看到,心能够感知到的。
他对欺骗和未知的命运充满了恐惧,所以想要拼命地逃离。但是云在舍弃了自己的部族,甚至是最后一次与至亲告别的机会,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他,把他当做小孩子那样疼爱着,把他当做心上人,敞开心扉……在地球上,伍燕南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被视为“唯一”的不可忽视的存在价值。
他们终于越过了森林的边际,掠过一片长着稀疏草木的荒野。远远的望过去,一条银白色带子横亘青色荒野之中,无数奇形怪状的小动物汇拥到河畔,喝水,洗澡,打闹,飞禽在岸边扑棱翅膀,发出一声声悠长嘹亮的鸣叫。那就是云在曾提过的伊河了。
多森部落对于伊河心存敬畏,就像他们对待森林那样。但伊河绕过多森部落所在的森林,穿过了伊河部落。多森部落对伊河部落充满了敌意,很大程度上也在于他们无法从伊河取得饮水。
伊河越来越近,云在俯冲往下,贴近了河面。粼粼波光似鲤鱼的金鳞,哗啦啦的流动声悦耳无比。云在所经之地,飞禽走兽尽数逃亡,伍燕南忍不住哈哈大笑,云在像是小小报复他一般,故意猛地上升下落,让伍燕南忍不住腾出一只手捶打他的脊骨,叫他“慢一点”。
远远的,另一条细长的白练出现在视线之中。云在没再逗弄伍燕南,伍燕南能察觉到云在浑身突然散发的凌厉之气。但很快的,伍燕南自己也被那条细长的白色道路吸引住了。他心里猛然出现了一种想法:这条路,为什么会像地球上的水泥路呢……
云在轻缓落地,收回翅膀的同时翻转身子,伍燕南被他抱在怀里。当他把伍燕南放下,伍燕南脚步飘浮,走起路来滑稽可笑。云在勉强忍住,牵着他的手,刻意压低了身子,穿过一米多高的草丛往那条路走去。
一路上,云在在前面拨开草丛,赤着的双脚踩踏出一条小路,伍燕南通行无阻,因而瞥见云在光着的双脚,越发不好意思。那条路越来越近了。云在抬起头,能看到一个怪异的用木头做的东西被两头多毛兽拉着,那四方形的木头小屋里似乎有人在唱歌。
云在回头看向伍燕南,发现他正听得入神,他脸上浮现出笑容,眼中却流出了热泪。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哇……莫回头……妹妹你坐船头……岸上走……”
“……能别唱了吗亲!人家唱歌要命,你唱歌阎王爷都不敢收啊!……”
“嘤嘤嘤……居然嫌弃人家……”
“你再敢给我这么哭一个试试!贱人!”
“苍蝇!”
“你们俩别吵了……老大和小白还等着咱们吃晚饭呢……”
“晚饭吃芹菜炒肉,哟哟哟~~~”
“最讨厌吃芹菜了……这玩意哪能叫芹菜啊,你们见过比我胳臂还粗的芹菜吗……”
“小五最喜欢吃芹菜……”
多毛兽拉着小小的木头房子跑远了,有个人从洞口里探出脑袋,啊啊啊地冲天空喊着,看起来十分欢快。伍燕南骑在云在的肩膀上,静静地看着他们走远,消失在一片树林之中。他低下头,双手抱着云在的脑袋,吸了吸鼻子,扭动身子要下来。
云在一动不动,伍燕南就像攀爬崖壁一样从他背后爬下来。落地之后,伍燕南转了个身,往回走。云在有些难以置信,跟着转身,满脸惊喜,伍燕南走了好一段距离之后他才想起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