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湛没有回答,走到他身边,轻轻把剪子放到了原来的位置,柔声道:“睡不着吗?”
宁予辰自己的老底刚刚被对方揭的渣也不剩,心里正是别扭的时候,看见林湛觉得格外碍眼,又有几分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心虚,闷声道:“谁说的!本来睡的挺好,又被你吵醒了。”
宁予辰说着往床上直挺挺一躺,闭着眼睛道:“现在我要继续睡觉,你想散步遛弯,还是换个地方吧。”
他的外袍连同林湛送过来的披风已经脱了下来放在一边,此时只穿了一件白色云锦暗纹的里衣,这么枕着自己的胳膊躺着,不但显得身姿秀颀,更加露出了修长脖颈和深深锁骨。林湛苦笑了一下,微微移开目光,心道好歹也是刚表白过的,这人对自己倒是放心,也不知道是不是缺心眼。
然而他当真是贼心有余贼胆有限,慢吞吞将宁予辰掀到一边的被子拉过来给他盖上,被角一直掖到了下颏,感觉到对方虽然表面上装的像大尾巴狼一样不动声色,身体却不由自主僵硬了,于是识趣地走到旁边的小桌边坐下。
林湛走到一边去了,宁予辰心里立刻松了一口气,简直想伸手擦把额角的冷汗,结果见他坐在那里半天也没有挪窝的打算,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湛表情无辜,道:“我是趁值夜的侍卫和宫女太监都没有注意的时候偷偷跑出来的,还有一个多时辰就要天亮了,要是再回去惊动了他们,实在尴尬,在你这里凑合半晚上不行吗?我保证绝对不打搅你。”
宁予辰没想到他还是偷着出来的,怪不得身边一个跟班的也没有,简直哭笑不得。他到现在为止总算是能把这三个名字面貌都不相同的人联系起来了——这种表面上一本正经内里死皮赖脸的劲实在是太像了!
宁予辰想到这里,心里又是一堵,但又实在拿他没办法,索性翻了个身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眼不见心为净:“你是皇上你最大,随你便!”
宁予辰一向心大,口口声声叫着皇上,竟然真的放任林湛在旁边坐冷板凳,自己稳稳当当地躺在那里,没有半点打算挪地方的想法,林湛看着他的背影,不出声地笑了笑,将头慢慢靠在身后的墙上,目光没有离开,却觉得这是他自从到了这个世界以来,心中最宁静平和的一个夜晚。
他已经被宁予辰给死怕了,只有听到对方的呼吸声,才能够从那个患得患失的噩梦中逃离出来。
宁予辰躺了一会,房间里多了一个人,原本应该更加睡不着才对,可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他躺着躺着,眼皮有些发沉,竟也真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林湛已经不见了踪影,宁予辰吁了口气,出宫回府。
不管怎么说,任务还是要完成的,好在这一次也不需要做什么对林湛不利的事情,难度倒是应该不算太大,只不过3022到现在也没有音讯,弄得宁予辰心里面更加奇怪,也不知道姓林的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不但能够穿越时空保存记忆,而且他一出现,连系统都要退避三舍了。
春风中花香浮动,还带着一些清晨露水的气息。他一边沉思,一边打马经过闹市,朝阳的晨曦映在脸上,在整张面孔上打出柔和的光晕,不知不觉已经吸引了半条街的目光。
宁予辰自己毫无所觉,只是走了不一会,他忽然觉得一股熟悉的麻痹感从心口升了上来,紧接着全身涌起针扎一般的剧痛,又好像无数把一刀一点一点刮着骨髓,四肢百骸都好像一下子不受控制了,胸口的血液翻搅着上涌,口腔里充满了腥气,眼前也是一阵阵的发黑。
当初死里逃生留下的后遗症,在这个时候又不合时宜地发作了。
宁予辰心里掠过一丝异样,然而巨大的痛苦已经让他没有时间多想,手心都掐出了血才算维持住了表面的若无其事,凭着感觉摸索着扶住马背,慢慢翻身下马。
下马这个简单的动作只需要耗费一点力气,然而他还是忍不住膝盖一软,险些跪在地下。
还没等他扶住身边的马,已经有一个人匆匆扶住了他,急声问道:“公子?公子你没事吧?”
宁予辰顿了一下拂开对方的手,清了清嗓子,道:“不过是崴了一下脚,没有大碍,多谢。”
除了声音稍微有些沙哑,他的神情语气无不平稳。
那人却道:“在下在前面开了一家酒楼,看公子你脸色不好,不如随我进去歇一歇?”
这病发作的快去的也快,宁予辰这时候已经稍稍缓过来了一点,最起码他可以看清东西了。
面前是个长相十分普通的中年男子,他所指的酒楼就在不远处,牌匾上题着“风正”两个大字。
宁予辰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到底是谁的产业,他垂下眼睛淡淡一笑,轻声道:“好啊。”
酒楼老板亲自扶着他,又唤来小厮为他牵马,一路拖拖拉拉地上了二楼,进了一处雅间。
两个人刚刚进去,已经有另一双手急急伸过来架住了宁予辰的肩膀,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焦虑:“从我府上出去才几天,你怎么又病成了这样?”
那个酒楼老板连忙放开宁予辰,不敢再触碰他,而是退后一步,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道:“属下见过王爷。”
刚才还逞着强连下马都不肯要人搀扶的宁予辰好像一下子没了骨头,把全部的身体重量全都靠在了林澄身上,一面咳嗽一面勉强道:“师兄,我……咳咳、没、没什么大碍……咳咳、老毛病了,一会就好。”
林澄心中一痛,连忙道:“我先扶你坐下。”
酒楼老板识趣地退了下去,他刚刚从外面关上门,宁予辰便一口血喷了出来,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鲜血溅了林澄一脸。
林澄:“……”
短暂的怔愣之后,他竟然没有多说什么,反倒自己抻袖子抹去了脸上的血,回手端了一杯热茶,一手搂着宁予辰的腰,一手将茶送到了他的唇边,柔声道:“你先漱漱口。然后把药吃了——我令人新配置了一种药,对你的病十分有效。”
宁予辰无声地抿去了唇边的一抹笑意,就着林澄的手漱去了满嘴血气,跟着不做过多犹豫,将他递过来的一枚碧色药丸咽了下去。
见对方肯吃药,林澄的脸色好看了一些,那药效果然不同凡响,不过一会的功夫,宁予辰的不适就被立竿见影地压了下去,除了身体上仍然有些虚弱,方才的痛苦就像是一场噩梦一样,消失殆尽。
他坐在椅子上面,仰头去看林澄,眼底俱是敬慕感激:“还是师兄法子多。我看了几个大夫,本来都说这病没办法治呢。”
林澄看着宁予辰苍白的脸和亮晶晶的眼睛,身子不由微微一晃,他的眼神中带着心疼,本来要说些什么,结果听见了这两句话,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连忙又道:“你自己去找人瞧过病?那大夫可不可信?……予辰,你知道,你这个病却是不好让外人知晓的,容易引起皇上怀疑……”
作者有话要说: (づ ̄3 ̄)づ对不起这一阵总生病,前天昨天都是存稿箱发的文,所以也没道谢,也没及时回评论,现在补上,么么哒!
谢谢Afiado,南风知我意,霜雪,yucca,面瘫的银子,广宇旭昱,要把大大亲亲抱抱举高高才灌溉的营养液,谢谢亲爱的们!鞠躬~
林湛开始了死缠烂打攻势,祝他幸福^_^。另外小宁宁是在耍林澄,宝贝们看出来了嘛~
第46章 旧日皇宫(十)
宁予辰没心没肺地挥了挥手, 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心生芥蒂的模样:“师兄放心, 绝对可靠。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我的身份, 也没有见过我真实的相貌。”
林澄沉默了一下,本来心中应该松一口气,然而看着自己的计划一步步施行, 他却没有感受到半分喜意。看着宁予辰的脸,林澄逐渐意识到, 如果说之前他对这个自幼相识的师弟仅仅是普通的同门情分以及知道对方暗地里对自己心存爱慕而萌生的一种微妙情绪以外就再没有其他感情,那么现在, 他已经不可抑制的被宁予辰吸引了,居然会对他的病痛感到心疼, 会因为他而开始犹豫、徘徊、举棋不定。
好像一切的失控,都源于当初揭开棺盖的那个瞬间。
然而感情本来就是世上最无用的东西,这点不忍跟从小的志向比起来更是一文不值,林澄很快就把一切情绪压了下去,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了宁予辰, 轻声道:“这药配制不易,到现在也就炼出了这么几丸, 你……你要是实在难受了就吃一粒,等日后有了新药,我再令人给你送来。”
宁予辰笑着把药瓶接了过来,轻轻向上一抛复又接住,随手塞进怀里:“好的,多谢师兄。”
林澄这哪是好心给他送药, 如果宁予辰没猜错的话,这药物中定有致人成瘾的成分,用它来抑制病情无异于饮鸩止渴。林澄根本就是不能对他完全放心,想要借此作为防止宁予辰生出异心时的一个保障。
只不过目前为止他可还是林澄的“暗恋者”,理当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因此宁予辰保持着愉快的样子,双眼注视着对方,认真倾听林澄的每一句话,仿佛他的一举一动在自己的心目中都如同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