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宇被宁予辰这样看着,嘴里的话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渐渐忘记自己的初衷。
那双眼睛……他从来也没见过这么美的眼睛。
大师兄的眼睛明明应该是妩媚的,绮丽的,然而此时此刻,那浓黑的颜色中似乎又带着太多的情绪,让人看的久了,好像也要被吸进那深不见底的漆黑漩涡中去。那双眼仿佛烈火中锻造出来的琉璃,那样的纯粹而清澈,又那样的深沉而复杂。
他觉得这个世间,没有人能抵抗这样的眼神。
祁宇受到蛊惑一样,慢慢低头,靠近宁予辰。
宁予辰怔怔看着他一点点接近自己,鼻子竟然有些微微发酸。
另一边的苏长崎则一下子踏上一步,跟着又攥紧了拳头,鲜血顺着指缝流出,他却进退维谷。
三个人各有各的辗转挣扎,沉默之中,祁宇一点点的靠近。
宁予辰突然一把推开了他,默不作声地站起身来,转身大步离开。他的步伐迈的极快,走着走着就狂奔起来,直冲了出去。
祁宇踉跄了一下,扶住身边的柱子,满脸茫然,苏长崎却似乎在这一瞬间得到了救赎,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松开握的死紧的拳头,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伤口的疼痛。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祁宇一眼,转身打算离开。
祁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刚在林中的鸟,是我将它们惊飞的。”
苏长崎猛然回头:“你,看见了?”
祁宇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苏长崎盯着他的脸,忽然道:“你对刚才的事情一点都不惊讶。”
祁宇笑了笑:“你会对大师兄动情,我其实……”
苏长崎不听他说什么,自顾自地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以大师兄的修为,我那样接近,他都没有醒过来?”
祁宇一直觉得苏长崎老实木讷,万万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但他那一瞬间的惊愕几乎快的让人察觉不出来,回答苏长崎问题的样子显得十分自然:“苏师弟入门晚,对大师兄了解的少,这也是情理之中。此事我本来不愿意多提,但你现在既然问起来,我就说说也无妨。他十八岁那年曾经误服了一种叫做‘安阳梦’的毒草,后来虽然解了毒,但自那以后落下了病根,有的时候会体虚嗜睡,尤其不能过于劳神,随着中毒的年岁愈深……唉,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苏长崎的口气急切起来,一时忘记了自己对于祁宇的抵触:“那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根治吗?”
祁宇知无不言:“这件事我也曾经百般设法。昌玄山第二峰的藏经阁中有过一本叫做《万万之毒》的典籍,上面记载妖族有一口灵泉,浸泡其中可以解毒,不过那灵泉只有妖王才能享用,是身份尊贵的象征。别说现在妖族无首,根本就找不到妖王,就算是找到了,以我们目前和妖族的恶劣关系,这件事肯定也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的。”
“妖族”、“灵泉”、“安阳梦”……苏长崎心中巨震,正在寻思,冷不防就被祁宇按住了肩膀,不由抖了一下。
祁宇表情诚恳:“苏师弟,现在你知道了,大师兄的身子一向不好,连师尊都对他呵护有加,所以你可万万要让他省心些。”
最后几个字声音愈发低沉,若有深意,苏长崎沉思片刻什么也没说,侧眼一扫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抬臂挥下,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宁予辰狂奔一阵,直到感觉有些跑不动了,才扶住旁边的树大口喘气。在祁宇接近的那一瞬间,心里巨大的不安和罪恶感几乎把人淹没,让宁予辰心悸不已,半天才缓过神来。
他擦了把额头上的汗,顺着树干滑坐在地上,3022道:“你这是……突然怎么了?跟见了鬼似的。”
“没事。”宁予辰茫然道:“我接下来该干什么来着?”
3022没说什么别的:“昌玄门同沧溟峰虽然都是修仙大派,但一向不和,前一阵昌玄门中弟子打死了沧溟峰掌门王桐光的小儿子,王桐光因此大怒,带人前来质问,路上碰见了你跟祁宇发生争执之后赌气下山,就把你抓起来了,借此要挟你师尊。而后祁宇不计前嫌救了你,这也是他在门中建立威信的重要一步。”
宁予辰道:“哦,王桐光是吧,我知道,她早年守寡,虽然是个女子,修为却很高深。行,正好我在这里憋得慌,我下山等她,她不来我就不回去。”
3022:“……”
多幸福的绑架犯。
宁予辰到了山下的一家酒楼里,小二立刻过来殷勤招呼,他随口点了几个菜,跟着特意选了个大厅中最显眼的位置坐了下来,确保沧溟峰的人能够第一时间发现自己并进行绑架。
这一等就是好几天,沧溟峰的人却一直没有出现。宁予辰倒也不着急,作为一个合格的炮灰,就是要具备这种无论自己心情如何,都要坚持不抛弃不放弃,被伤害也绝不报警维护权益的职业素养。
这几天他已经成了店里的常客,刚刚坐下不久,菜就端了上来,宁予辰随便用筷子戳了戳,也没什么食欲,就听见楼下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他精神一振,殷切地转头望去,却见是一个年纪同自己相仿的男子带着一群跟班呼呼喝喝地走了上来,宛然一副典型的恶少形象。宁予辰失去兴趣,为自己斟了一杯酒饮下,懒洋洋看向窗外。
那人的目光在酒楼里转了一圈,脸上忽然浮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直接向着宁予辰走了过来。
他用指关节扣了扣宁予辰的桌面:“这个位置挺不错的。”
宁予辰眼皮都没抬,用筷子夹了点菜:“那是,不然怎么配让我坐。”
他这身衣服虽然以白作为底色,上面却以墨绿色的线绣出大片大片的兰花图样,衬着白皙的皮肤,看起来分外清新雅致。
那人心中一动,忍不住在宁予辰身边坐了下来,轻轻握住了他拿着筷子的手:“没想到这个地方还有如此的美人……这样吧,假如你给我倒上一杯酒,再喊上一声‘好哥哥’,本公子倒是不介意你陪我坐。”
“哦?”宁予辰半边嘴角翘起,笑吟吟地道:“可是我在意呀。”
他这一笑,只把对方笑的神魂颠倒,几乎没听清宁予辰的话,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刚要开口,忽然手腕上一紧,已经被对方反手扣住。
宁予辰拉着他的手一拽,把那个人从凳子上拽了下来摔倒在地,他跟着一掀袍襟,抬脚踩在对方后颈上,压得他几乎抬不起头来。
宁予辰掠了掠鬓边的几缕发丝,轻笑道:“你若是给我磕三个头,再叫上一声‘亲爷爷’,这座位让给你又有何妨?”
变故陡生,酒楼里的其他客人看得目瞪口呆,本以为是富家公子欺压良民,没想到事情反转的这么快。
感受到对方的拼命挣扎,宁予辰微微一笑:“不坐了?不坐了就滚吧。”
他抬起腿,那人刚刚感觉背上的压力一轻,胸口就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已经被宁予辰踹了出去。
像这种找茬打架的事情十分无聊,宁予辰也不想把自己的智商跟他们拉到一个水平线上,本来想着吓跑了就算完,结果没想到这个时候窗外又直接跳上一个人来,拎着对方领子一拳砸到了那人脸上,紧跟着又抬脚就往他腹部踹去,把人踢倒在地,拳头像雨点似的落了下来。
手下的随从这会反应过来了,纷纷冲上去阻拦,却根本就拦不住,场面一时之间十分混乱,宁予辰站起身,一把将不依不饶的苏长崎拉了出来:“你怎么来了?”
出场方式还相当酷炫。
苏长崎在楼下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简直是又惊又怒,顾不得多想,直接便顺窗户翻了进来,此时虽然被宁予辰拉着,好歹住了手,可是余怒仍然未消:“师兄,他敢对你无礼!”
一旁的围观群众正在议论:“这年头,真是当男人当女人都不安全啊!不过这人的确是男的没错吧。”
宁予辰:“……”
这辈子一定会成为他人生中最大的黑历史。
“行了别宣传了。”宁予辰打断了苏长崎的话,顿了顿,唇角重新噙上笑意:“是,他无礼,所以他挨打了。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你在这里打坏了老板的东西怎么办?直接把人扔到楼下去就好了嘛。”
围观群众:“……”
苏长崎倒是把他的每一句话都奉为金科玉律,二话不说,拎起人走到窗口就扔了下去——刚才动手的时候,他和宁予辰都能感觉到,这人修为虽然平庸,但身上也有一些薄弱的灵力,应该同属修仙之人,摔一下是肯定摔不死的。
跟来的随从不敢再找二人麻烦,纷纷冲下楼去,宁予辰重新坐下,苏长崎这才走到他面前,将手里的一个提篮放在桌上,弯下腰仔细地看了看宁予辰,用袖子帮他抹去了脸颊旁边蹭到的一点灰尘。
这小子虽然常年一副面瘫脸,但眼睛实在长得漂亮,总是亮闪闪的,在这样的注视下,让人有种“你被他看在眼里,就成了他的全世界”的错觉,宁予辰有些招架不住地偏了偏头,看见了桌子上的提篮:“这是什么?”
苏长崎揭开盖子,宁予辰看了看,发现里面放着的竟然是雕胡糕,这时候还在散发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