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白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戏台上,似乎是专心致志。但是离轩纳德能感受到,他的眼睛的余光还是落在自己身上的,不觉有点紧张。
他刚才得到通知皇上要请他们去看戏——虽然通知他的那个小侍者是冷冷的对着他扔出这番话的,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换了一身最好的衣服过来。
他的衣服每年不过三套,远远赶不上其他两位皇子,于是每年他都会留下自己最喜欢的一套来,等有什么重要事情的时候再穿出去。
他已经不渴望自己能够得到皇上的垂爱,或是其他人的尊敬。但是对于这个曾经用着心疼的眼神看他的宰相,他莫名的抱了一点期待。
因为有期待,所以在他面前才会惶惑不安,生怕自己没做好,又想得到他的夸奖。
哪怕是一个眼神,或是一句简单的话,他就会很开心了。
阿斯尽职尽责地把离轩纳德的心思翻译给林亦白,倒让林亦白心疼的不得了。
他能看得出来,离轩纳德现在穿的这套衣服也是一套秋装,虽然能够抵御一些寒风,但是在这样寒意料峭的初春时节,终究是太冷了。
可是他知道自己现在并不能做出什么。更大的可能是,当着满朝文武和皇帝父子的面,他什么都不能做。
他的手收在自己的袖子里,看起来只是拢起手而已,但是事实上,他的手指尖已经狠狠地掐进了自己的掌心里。只是手太冷了,这样狠狠地掐自己的手心也很难让他觉得疼痛。
他的眉头也微微蹙起。离轩纳德往他这个方向瞥了一眼,看到他这个样子,顿时觉得有点心疼,又有点心痒。
他顾着自己不受宠的身份不敢开口跟林亦白说话,只能安安静静的坐在凳子上看着戏台上的那一出戏,身体却不自觉微微向林亦白这边倾斜。
无论多长的一出戏,唱完了,怎么都有个落幕的时候。
听到鼓声终止,皇帝终于起驾回他的乾坤宫了。
然后便是三位皇子。
离轩仁德转身向后面众臣一拱手就离开了,而后是二皇子裕德,三皇子纳德。
不过有些大臣对于这个不受宠的三皇子也很是不屑,离轩裕德拱手的时候还安分坐着,只是离轩裕德走后,好多人没等离轩纳德拱手就有点不耐烦的站起来了。
林亦白倒是从始至终都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那些站起来的大臣看到宰相大人还没走,自己虽然已经想离开了,但是还是不敢妄动,等林亦白起身离开以后,这才敢起身离开了自己的位置。
宫门口已经停了一路来接他们的马车,林亦白上了最显眼的那辆蓝顶马车,钻进了车厢。等他坐稳,车夫这才驾车向宰相府赶去。
等他一离开,剩下的那些马车也都迫不及待的开始往自己家里的地方行驶而去。
其实朝中虽然大部分人都还是信任,或者说崇敬裴浩的,能够十七岁就拜相的人,自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裴浩也算是有惊世之才的,即便如此,朝中还是有大臣瞧不起他,觉得他是徒有其名,沽名钓誉。
不过对于这些,裴浩没解释过,林亦白也并不打算去解释。
来日方长,有些事情,不必解释自能用事实说明,信他的一开始就信他,不信他的就算他再费口舌还是不会信任他,那又何必浪费那个时间。
有那个时间,他还不如多多筹划一下关于三位皇子的事情。
林亦白手指在车厢内壁上扣了扣,想着自己的事情。
马车极快地在空旷无人的路上奔驰,很快就到了宰相府。
马车刚停到宰相府门口,林亦白的随身小童阿卓就从宰相府冲了出来,等他下了马车,更是在他耳边絮絮叨叨不停:“宰相大人你可算回来了,我在宰相府等的……诶,宰相大人,今天你出门前我帮你穿上的大氅哪儿去了?”
春宴不允许携带随从,阿卓这才没能跟过去,本来都急得不行,突然看到林亦白身上原先披的好好的大氅不见了,顿时微带惊讶地问道。
也是裴浩念在阿卓年纪小,所以阿卓有些时候说一些没大没小的话,他也不追究。林亦白来自未来,也没觉得阿卓说话的方式有什么不对劲的,随意应了一声:“被我不知道落在哪里了,再重做一件便是了。”
阿卓一向崇拜自家宰相大人,听到他这么说也就没有多问,把自己手里捂好的小碳炉拿出来,塞进了林亦白手里。
宰相大人容易手脚冰凉,阿卓就给他准备了小炭炉。刚开始他掌握不好温度,烫到过裴浩几次,后来就在裴浩回来前一刻准备好炭炉,捂在手里,等裴浩回来再给他。
这个时候的炭炉温度正好,不会太高让裴浩不舒服,也不会让裴浩刚拿到没多久就失去温热度。
林亦白手里握着炭炉,终于感觉自己的手指不再那么疼冷了。
他穿着大氅的时候还感觉到了热,脱掉大氅虽然并不是很冷,但是手指却冻得受不了。
他知道这是体虚的表现,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脑袋中的那些能够缓解体虚的方法都是现代的,自然是不能在这样的时空中使用。裴浩本人又不了解这种事,只当是自己天生手脚发寒,根本不会想到是自己身体上有问题。
他跟阿卓一起走回了丞相府他自己的卧房,这才挥退了阿卓,关上了卧房的门。
阿卓习惯性的被他嫌弃,也就没说什么,自己下去准备宰相大人第二天要穿的衣服去了。
林亦白用水洗了洗脸,这个时候也就不在意是不是有洗面乳之类的东西了,捎带洗洗擦干净就睡下了。
他躺在床上,想到这个世界的事情,只感觉自己满腹心事。
离轩纳德的事情他要管,离轩仁德的事情他也要管,但是不论怎么说,这些事情的关键都是在离轩裕德身上。
想到那个看着自己,面上露出让人难以察觉的阴毒笑容的人,林亦白第一次感觉有点心累。
他在其他的世界虽然要对付女主角或者是主角受,但是大多数时候,那个角色的智商都是不怎么够用的,比起离轩裕德来说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现在他要让离轩仁德这个憨厚到有些天真的人相信自己的弟弟想要谋害自己,从而远离离轩裕德,还真是有点难度。
而且离轩纳德这件事,他也不能够直接出面。
毕竟是不受宠的皇子,他不怕自己因此受到皇帝的惩罚,但是他不想离轩纳德因为自己又一次得罪皇帝,本来离轩纳德就不受宠,自己如果光明正大的接济他,那不是帮他,而是在害他了。
林亦白有点头痛,用手握成拳锤了锤自己的额头,觉得突破口还是在离轩仁德身上。
皇宫中,离轩纳德也有些睡不着了。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才翻身下床从床底下摸出那个木箱,小心翼翼地打开。
把大氅小心翼翼的放在腿上,手指轻轻的摸着领口那处的一圈毛,离轩纳德第一次觉得自己冰冷已久的内心变得温热起来。
他几乎想要用脸贴在那块毛上蹭一蹭,却又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对那个高洁之人的亵渎,最终只是抚摸着那件大氅长叹了一口气,很久之后又将衣服收在了床下。
离轩仁德这夜倒是睡的熟。
他一向不做亏心事,自然也不害怕鬼敲门。虽然身在皇宫之中,却也是一直没有什么复杂的心思,只想做好自己的皇子。如果不是签文里说他应该做皇帝,相信他对这个皇位也是没有什么兴趣的。
第二天一大早,林亦白就爬起来去上早朝。阿斯被他的动静吵醒了,只觉得心里烦躁的不得了:“这什么破规定啊,这才几点啊就得上早朝,古代的皇帝都这么闲的吗?”
林亦白自然不可能回应他的吐槽,只是安抚性的摸了摸阿斯的头,对着他说道:“你要是困就再睡一会儿。”
阿斯听了林亦白的话,也就继续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宿主大人。
第54章 倾我河山[四]
林亦白其实也是有些困倦的。
他昨晚睡的并不算早,想离轩裕德的事情想了大半夜,等最后做下决定的时候,窗边已经微微透亮了。
这个世界的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算的,虽然是春天,但是天却亮的格外早。林亦白在床上又躺了几个小时,就被阿卓的大嗓门叫醒,洗了把脸,更完了衣,他就坐上了停在宰相府门口的马车。
车夫轻轻的甩了一下马鞭,马车便向前驶去。
林亦白微微有点困倦,靠着车厢内壁打盹。多亏马车上加了防震的软布,要不然林亦白就要体会脸跟车厢壁亲密接触的感觉了。
阿卓作为贴身侍从也坐在车厢里,看到林亦白这样还以为他是昨晚去参与春宴的时候累着了,顿时更加心疼自家主子。
马车停下,林亦白猛的晃了一下,这下倒是从睡梦中惊醒了。他揉了揉眉心,把手中的炭炉递给了阿卓,下了马车。阿卓安安静静地坐在车厢里,手捂着炭炉,生怕等林亦白回来炭炉就凉了。
林亦白走在宫中,有点困倦的眨了眨眼,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要是在朝堂之上跟百官论事的时候睡着了,那可就丢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