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九向来是个嘴利的,也不甘示弱,冲这个道:“你这夯货,还要娶你爷爷,你家里那母老虎不先揭了你的皮!”又冲这个道:“边儿去,爷要让你沾了,洗个三回都嫌臭。”
因女眷早已散了,这院里独留了这伙年轻男丁,喝了几盏下去叔侄兄弟辈哪儿还谦恭什么劲,满口胡言笑骂说荤段子的什么都有。
温酌同曹三坐在最里头的厢房里,等上官九走过来,曹三已端了酒站起身来,戏道:“妙哉妙哉,愚兄我同你几年相得,竟不知九弟你还是这等绝色美人,现在就陪我干了这杯交杯酒入洞房去吧。”
上官九同他情意甚为相厚,自然不同旁人,连忙答道:“哎呀,真乃是愚弟之过。三哥,你既瞧上我,咱们是老交情老相好,当然是舍命陪君子。”说着迎上去接了酒盏,笑道:“愚弟旁的本事不敢当,这闺阁之趣却义不容辞,保管叫三哥欲仙欲死。”
这上官九倒不是夸口,他本名上官思倒是个极文雅的名字,偏偏性子同文雅半点不相干,数年前一掷千金梳弄了碧盈阁的花魁,一夜九次险些把那花魁娘子弄得一觉不起,便得了上官九这么个诨号。
温酌端着杯子冷眼看他们斗嘴,这时让他一句欲仙欲死噎得险些呛到,不由咳了起来。
上官九同曹三玩笑,眼里却早已看见他,这时见温酌咳嗽眼风已过去了。
曹三犹自还在胡说,道:“酌哥儿同咱们如此好兄弟,咱俩要洞房了可也不能漏了他。”
温酌倒不是不想反驳他,只是实在呛得厉害,脑袋本来就疼,又咳了几声,拿帕子擦了回嘴,脸已涨得红了。
只他不知道上官九这时瞧他,却是已将他的神情容貌看进眼珠子里去拔不出来了。
第27章 第 27 章
要说公侯官宦之家,若要找个天生丑陋的实在是难得很,但凡是世家子弟多半都平头正脸生得端正。
这伙浪子之中温酌原是极惹眼的一个,不止因他出身高,还因那身肥膘,简直就是鸡立鹤群。然他结交朋友豪爽大方还算有几分义气,才得了曹三与上官九的好感。
有些人生来带了侠气,上官九此人就是天生的古道热肠,待谁都有三分热络。对于温酌原先他还存了几分怜悯之意,心中可怜他空有世子的头衔却是个无才无貌的庸人。是以一班纨绔之中,上官九对温酌算得亲近之极。先时因着掖春楼一案,他同曹三还特意去拜访过一回温酌,偏被温士郁挡了回来,如今乍一见到,简直如同晴天霹雳。
温酌如今再世为人,不说芯子,连这皮囊都变得彻彻底底。
上官九见他穿了一身翡翠绿镶银丝软缎圆领袍,露出一截雪白的领子,脖子上挂着一串红珊瑚链子缀着一块白玉做的平安无事牌,烟灰底的腰封上缀着四色络子挂着香囊、玉佩等物,因这阵子忙得狠了身骨纤瘦,那腰竟似不盈一握。
再看那脸,竟是极俊俏的却还哪里找得见以往的影子,温酌眼睛肖似温士郁,父子俩一样的桃花眼,看人似笑非笑,很是招人。襄阳侯二十年前尚且是上京出挑的美男子,这会见了温酌便知此言不虚。
上官九张了张嘴难得地竟有点愣神,只觉喉头发紧说不出话来。
曹三见他这副痴样唯恐他失了体面,往他肩上一拍,又对温酌扯皮道:“俗话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酌哥儿,你九哥这一向可是一直在惦记你哪。只是如今你这模样大改,连他都快认不得了。”
上官九被他一拍才清醒过来,再看温酌时神情自若已不复痴迷之态,镇定道:“我同三哥一直担心你,只是没机会同你相见。”
温酌点点头,站起来对他二人作了一揖,说了些承君厚意之类的囫囵话。他瞧着这俩人跟自己明显不是一路人,心里也不知怎么个寒暄法。
曹三与上官九也算得了消息,晓得他前尘尽忘,还没来得及攀谈叙旧,正巧书勤寻过来,说是温士郁找儿子。温酌得了这么个机会连忙同这群“故友”作别,这才放心走了。
那曹三见上官九仍不住瞧他背影,道:“人已走了,你这是作甚?”
上官九喃喃道:“这酌哥儿可真是脱胎换骨不同凡响。”
曹三素来知他的痴性,这时听他说得此话,忙劝道:“他便是天上的仙子变的你也得把眼珠子管好了。酌哥儿是什么人,岂是我等可以觊觎?再者,我瞧着酌哥儿早不记得咱们了,说不得往后就形同陌路。”
上官九听罢不由暗叹一声,多了一分怅然。
第28章 第 28 章
若说上官九是个容易死心的却是错了。
彼时因着成日浪荡不羁卫尉寺少卿早将儿子早一顿打晚一顿抽,关禁闭跟吃饭似的,架不住这儿子天生就是这么个性子,气得这当爹的打死他的心都有了,怎奈他老母亲最是疼爱这个宝贝长孙,心肝儿肉似的,急得要跟儿子拼命。好事不出门这丑事却关也关不住,这上官少卿也是认了,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这混账儿子胡闹去了。亏得上官九虽好玩乐,却是个眼珠子快长到天上去的,等闲并不看得上什么人,倒也没惹出什么大事来。
只说上官九自在汝南侯太夫人寿宴上瞧见温酌,倒像丢了魂似的,同曹三有一句没一句喝了会子酒,这才浑浑噩噩地回了家,连他爹骂他在寿宴上学那下九流扮花旦演那没脸皮的下贱女子丢了上官家的脸面时也一只耳进一只耳出。他爹瞧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就来气,又呵斥几句便拂袖去了。
上官九倒在榻上由着侍女给他脱靴洗漱,眼前却又仿佛看见温酌呛酒时那张艳若桃花的脸,心都跳得快了几分。便说这世上原就是一物降一物,上官九昔时何等自傲,这时若温酌在他面前,也都化成一腔柔肠了。
温酌自然不知这“故友”这等肖想自己。从汝南府回来时天色都暗了,温酌因喝了酒头疼得厉害,他奶娘刘妈妈便煮了酸梅汤给他喝了打了个盹儿。晚饭也不过略用了些粥,温酌因着成日忙于礼部的政务,杨学知交代他的功课已拉下不少,这时便在书房里用功。他院里如今清静地很,除却刘妈妈,另有四个丫鬟各司其职。
时值六月,天气已然热起来,揽云给他开了窗拉了橱纱,便能在屋里隐约闻见院子里栀子花的香气,又点上了安神驱虫的熏香。温酌静静心心练了一回字,看了会书,抬头欣赏窗前树梢上的月色,这会倒是很能体会归有光的“风移影动,姗姗可爱”了。
温酌喝了口茶,面上有些自嘲,如果以前有人对他说有一天自己将会坐在雕梁画栋的屋子里,做个锦衣玉食生活的公子哥的话,他一定会以为是蠢话疯话,而如今呢?
这上京不再是陌生的影像而成了他鲜活的生活,温酌摩挲着手上的笔茧。
昔日同父母哥哥一起住在阴暗的旧院子的时光日渐模糊,连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究竟是谁了,是陈锐还是温酌?抑或说陈锐其人不过是温酌晕眩时的梦境?
温酌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反倒是被外头的动静打断了思路。
第29章 第 29 章
时间说不上晚,却也已不算早了。温酌自病好以来甚是喜静,忽然听见外面吵吵嚷嚷不免有些疑惑,便唤了书勤来。
书勤因是世子的书童,如今在府里很有几分体面,又专好打听大小事务以备世子垂询,情报工作很是到位,给温酌省了不少麻烦。
没一会功夫书勤便匆匆忙忙跑进来了。
温酌难得见他如此慌乱的样子,还没问他,就听他低声道:“世子,……林姨娘,…那个,见红了。”
温酌很有些错愕,疑惑着林姨娘是个什么人,心道他爹也没有姓林的小老婆,片刻才想起来书勤说的原来竟是林月娘。
林氏自被带进襄阳侯府一直被关在一个小院里由几个婆子守着。温酌对这女人虽然好奇,但更多的却是防范。正牌的温酌都让她弄死了,这么棘手的女人,陈锐可不是离得远远的么!
林氏的底细,温酌早从陈双那儿问清楚了。只是这女人一直没动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温酌也懒得找她。
谁知今日冷不防林氏那边闹出大动静来,敢情他还是这肚里孩子的爹,难怪下人们要找上他来了。
饶是温酌深觉糟心,好歹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便问书勤道:“什么时候的事?请大夫了吗?”
“听说吃了晚饭,老妈子忙着收拾,一时不查才让林姨娘有机可乘了。不过少爷您别担心,已派人去请大夫了。只是侯爷这会不在家,北苑那边就来禀报世子。您看……”
信息量可够大的。
温酌端坐着好好思忱了一番。看来这林氏是自己闹得流产的,不过也难怪,人都说是被襄阳侯世子玷污了清白才进得门,哪儿还会心甘情愿留在这府里生儿育女的?
温酌想起来就觉得头疼,心说如今只能帮温酌那草包收拾烂摊子了。
第30章 第 30 章
林月娘被安置在北苑,不过一进的小院子,四个粗使婆子看着。这女子年轻时再如何天真烂漫,一旦上了年纪经了事,往往比男子更为凶悍。这也显出温士郁的精明来,普通的小丫鬟哪儿会是林氏的对手,专派了这么几个泼辣奴才来方显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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