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苏牧庆幸起自己动作迅速,跪坐在地面色惨白的女子,在褪去画影之后,不是姽婳又是哪个?
可应该与姽婳形影不离的柳嘉令不在。
姽婳单手捂脸,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哑着嗓子,“嘉令……嘉令他被抓了,我……对不起。”
能够刻意在苏牧面前露出破绽,让他认出来,已经是姽婳能做到的极限了,而抓走柳嘉令的人,希望她被凌琛杀死,至少也要是重伤才行。
以一命换柳嘉令一命,姽婳愿意,甚至于她有过瞬间怨怼——若非苏牧,待在凡俗界的嘉令怎么会招惹上那样的敌人?但是她到底是柳嘉令笔下钟灵毓秀的女子,而苏牧是她和嘉令的友人啊,她即便是死,亦不能死在凌琛手里,牵连旁人入魔。
华素、姽婳、玉竹、怀袖……苏牧浑身一震,再凝神去看,果然定定地站在一边,已经被殃及受了轻伤的,便是被伪装过后的顾玉竹,僵硬犹如傀儡,只有那一双清凌凌的眼,写满担忧与愧疚——她不够强!
如果说姽婳和玉竹是被迫的,那么怀袖就是打定了主意和凌琛死磕。玉心宗和凌琛的仇怨不过起于一个华素,还是华素无理在先,怀袖和凌琛什么仇什么怨?
苏牧只想起一个人来——宋离。
玉心宗弟子,倘若动情,便可以为之痴狂,而怀袖喜欢宋离。脉脉含情的眼神是骗不过人的,即便苏牧只见过一次,都难以忘怀。
缀羽与怀袖关系不差,赶过来的时候就气得不行,“怀袖你是非要死在这里不可是不是?”
入情之后,怀袖的修为一日千里,还未到瓶颈处,缀羽已然阻不了她一时半刻。她眼珠转了转,依旧淡然处之,“凌楚河的消息,是我传出来的。”
她不是非要死在这儿,而是非要死在凌琛手上。
为什么?
苏牧觉得古怪,十分的古怪,还是后续赶来的楚非和西来说出了不妥,“这是阵法。”
隐秘的,已经发动了的阵法。
西来沉思许久,从传承记忆里翻找了几遍,找出一个名词来,“升仙阵。”
“升仙?”凌琛因为这个词激发了印象,他的传承记忆不比西来要少,凤凰的历史可比白虎久多了,他垂首看向淌着血的墨剑,“说是升仙,其实是养蛊?我的修为不让人满意了?”
以他人的资质修为补足自己,以一步登仙的阵法,成就的只能是一个人——凌琛。先送各色天材地宝,如今又给这么大一个“机缘”,是生怕凌琛杀不了凌楚河?
修真者耳力过人,不免有人听见凌琛的话,就算没听见的,怀袖也笑着重复了一遍,力图所有人都知晓,所有人都慌乱起来。阵法已经启动了,之前那些血足够开启升仙阵,而要等阵法运行到自动终结,那必然是要设阵人放开或是……死到只剩最后一人。
稍微冷静了一点的人都开始拼命了,等到最后,说不定还有同门相残的惨事,未免做的太绝。
苏牧终于垂下眼,沉声道:“宋寒江,我们谈一谈。”
第79章 喵喵喵
喊的是宋寒江而非宋离,狠狠地撕开了宋离的那一重伪装,要的不过是当面地坦诚地谈一谈。
苏牧一直知道宋离有秘密,不然一个过于天真还有点心软的散修,怎么可能保得住生意红火的快活楼?宋离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没有前尘没有牵挂,坚持着现代社会的法律与原则,代表着苏牧前世的寄托,又同样地因此把苏牧当作精神寄托,这样的人,未免太过巧合太过容易让人陷落,就好像完美地按照苏牧的想法给捏造出来了一个同乡。
以前的经历让苏牧其实是潜意识里有些害怕被人丢下的,而宋离在修真界仅有的友人,是苏牧。
既然当作朋友了,肯定就不会去追究别人一点点的隐瞒,事实上,如果真的全部秘密都坦诚出来了,苏牧反而会怀疑宋离是怎么修炼到如今的地步的。
然而现在他把一切美好的假象都撕开来了。
宋寒江,许多年前,和凌楚河一个年代的宋寒江。
于是宋离出现了,仿佛只是虚立在半空之中,脚下是水色波纹一圈圈晕染开来。悄无声息且突然,苏牧的神识完全捕捉不到他的踪迹,这并不是心动期可以做到的事情。
他闭了闭眼,“你怎么知道的?”
苏牧叹了口气,“你记不记得关山?”
宋离不说话,目光也落在虚处,透出一种无言的沉痛悲伤来。寒江这个名字,他曾经是承认过的,不然不会有那样的反应,然而现在……现在只有宋离。他本就该从始至终只叫宋离。
“我在藏书阁发现了关山的法诀玉简,他在扉页里提到自己的师弟宋寒江,又叫宋离。”苏牧又是叹气,除了叹息,他不知道怎么抒发出满心的郁气来。
宋离猛地握紧拳,掌心掐出几个月牙似的印记,眼角亦有水光一闪而过,“关师兄?”
他承认了。宋寒江这个人是存在的,是融入了这个世界的,可是关山死去的时候,宋寒江就也一并死了,只因那时他才发现,同剧情同命轨作对,是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你既然知道了关师兄,是否猜到他是怎么死的?”宋离咬了咬牙,恨声道:“凌楚河是个心胸狭隘的小人!容不得一个时时压在他头顶的师兄。”
苏牧早已从守阁长老那里听过这一段往事,即便唏嘘不已也未打断宋离的话,只沉默地等着他把情绪发泄出来,听一听他的说法。
“所以我要报仇,而你要护着凌琛不死,难道我们的目标不是一致的?”宋离露出一个略显疯狂的笑容,他厉声道:“难不成你以为凌琛这样一个元婴期,能够抵过散仙的夺舍?不能,即便这个散仙走入末路了也不能。我送给了你们那么多机缘宝物,你们怎么还没能突破呢?若非凌琛修为太差,我何必动用这有伤天和的法子?”
这话说的竟好似全是苏牧等人的过错了,可话虽没道理,架不住依旧煽动了一批人的情绪。那些人倒不是不恨布局的宋离,只是比起实力不明的宋离,凌琛即便厉害也是有限,何况谁让凌琛才是既得利益者呢?他们是不会去考虑过度突破基础不稳之类的问题的,至少不会为别人去考虑这样一个问题。
“你要养蛊?”苏牧觉得现在的宋离,同他认识的那个,只能说是天壤之别。不沾血腥到随手拿人命填阵,差的未免太多。
有一些人,或许会因为巨大的变故放弃原则,而宋离……不是这样。
明尘说宋离身上没有杀气,宋离看着阵中用命厮杀的人,眼中一片沉寂与淡漠,他似乎看出苏牧对他的不解,干脆解释道:“你要知道,我不杀人,但是他们在我眼里……唯有与我来历相同的你,才是我眼中的性命。我当然不会杀你,待到凌琛的修为涨到差不多了,我自然会解开阵法,而他即便是杀光了同门师兄弟,乃至他那只白虎,都不会伤你的吧?”
“何必挑拨,倘使所有人暂且罢战,你这阵法何用?”苏牧与凌琛背对背立着,选择了先震慑后安抚的法子,说着要杀凌琛的人被不容情地杀死,凌琛的修为果然像是被强灌一样往上涨,眼见着已经往元婴后期去。
苏牧垂眸看着一地赤红,“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天极宗弟子从不需要此等邪法提升修为,何况对一个剑修来说,修为境界并不算重要。”
“真有人放着这大便宜不占?”
楚非嗤笑一声,“这算什么便宜?凌师弟本身的晋升速度,已是无人能及。”
“可有人要夺舍他,他再天才,也等不及的。”
“此圈之内,不可犯!”凌琛举剑指天,不染血渍的墨剑如今都仿佛是鲜血凝成了黑,有浓重的血腥气——当然,或许是周围环境引起的错觉。他略带倦意地闭目养神,已经不想多说什么了。
过于敏锐,甚至于是对恶意过于敏锐,真的不休止地杀下去,他会染上魔气。
苏牧维持着冷静,他只能这样,如果他都陷入情绪影响之中,拿什么去当小琛的支柱?多少是因为他们才牵连得友人入局,唯有他知情最多,他怎能不沉下心来淡定以对,“夺舍?夺谁的舍?我记得之前还有人说我家小琛是黑凤之子,必将祸世。后一点我懒得同你们辩,可当初凤凰秘境……对,就是你们瞒着天极宗在凡俗界弄出来的事,小琛得了凤凰承认,得了凤族完整的传承,就是真正的凤子,谁能夺舍得了?我与他命契相连,谁能夺舍得了?”
谁也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凌楚河能不能夺舍。他们也不关心这个,连对凌琛的妒忌都一闪即逝了,现在不是性命更重要吗?
于是后退一步,离剑气划出的圈远了一点。
苏牧不动声色地再加一把火,“且执法长老的脾性,也容不下动用邪法的弟子,即便……再怎样的得意弟子。”
据闻天极宗的执法长老即将晋升渡劫期,而凌琛是其唯一的弟子,若说凌琛对付不了凌楚河,执法长老呢?再加上一个赤霄真人呢?更重要的是,原先说执法长老不重视凌琛,实际上之前还说执法长老和赤霄真人是死敌呢,结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