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个孩子一样。
但他嘴里一遍一遍叫着的，却是别人的名字。
“阿彦…”
“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那么爱你…”
“那么喜欢你…”
“你不能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唐染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但她隐约感觉出不一般。
唐染是知道的，路昭身边有个没血缘的侄子。
唐染偷偷摸出路昭的手机。
她知道路昭不会设锁。
那相册里，只有一张照片。
是白时彦睡着的样子。
唐染像疯了一样让人去查，去跟踪。
但结果是。
那么多照片里，都是路昭站在很远的地方去看白时彦。
有时候是在路边，有时候是在学校里，有时候是在家门口。
他都在看他。
眼神只在他身上停留。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呢？
好像将那个人刻在骨子里，却不得不逼迫自己剔除一样。
唐染突然就清醒了。
没关系。
你不能剔除的话，我会帮你的。
帮你变回正常的你。
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唐染逼着路昭和自己宣布恋情的时候，逼着他和白时彦撇清关系的时候，并不快乐。
因为身边那个握着自己的手的男人，也不快乐。
路昭没想过有一天会把那孩子牵扯进来。
但如今的现状这样，除了保那孩子安全，他没有任何办法。
他不能让他受伤。
但他知道，那孩子一定会恨自己的。
白时彦不知道的是，他被那些砸鸡蛋的时候，路边的车不是路昭开的。
是唐染开的。
唐染要的，就是白时彦的彻底死心。
怎样爱一个人，才能隐忍着在他身边十七年？
唐染想都不敢想。
她必须得到路昭，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
白时彦走了以后，路昭知道他在哪。
却一次也没有去看过。
他知道，只要不去看看他，一眼也不看，他就可以告诉自己，他过得很好。
只要不去看他，唐染就不会再动手伤他。
只要不去看他，他安全就好，即使自己的心日日夜夜如刀割。
白时彦走后，路昭才明白。
原来他一直对那孩子存着的是这样的心思。
卑微、肮脏、龌龊。却也很可怜。
路昭闲下来的时候，常常会去看手机里他安详的睡容。
不知道在那座陌生的小城里，他会不会也能安睡。
路昭总是相信，没有自己在他身边，他也能好好活着。
或许，会过得更好吧。
唐染知道，路昭的心死了。
从白时彦走的那天，他的心就死了。
即使是她自己拿着那些证据去威胁路昭，可唐染还是不开心。
因为路昭越妥协，就越证明，他是爱着白时彦的。
真让人恶心。
但天底下只有路昭知道。
他不是怕唐染。他只是没有勇气去承认。
所以他在这样的掩藏下，变回懦弱的自己。
但如果知道，自己的懦弱会换来这时候安静躺着的他，路昭不会安静下去。
抱着全身冰凉的白时彦，他终于明白了那时候哭倒的大哥了。
原来爱人的离去，是这样的滋味。
像千万根针扎在你心上，每一次下手都苏苏麻麻，让你一阵一阵痉挛。
又像被人砍去手脚。很疼很疼。
但你永远不想这种疼痛消失。
只有这样的痛感才能证明，那个人曾来过。
我们曾这般相爱。
阿彦。我的好孩子。
你睡吧。
其实我都知道。
知道你对我的心思，知道那个女孩子打掉的，不是你的孩子。
我真傻。
你那么爱我，怎么会碰其他人？
我真傻。
你那么爱我，怎么会爱其他人？
我真傻。
我真傻。
不过没关系我的阿彦。
相信我。
我们一定会再见。
那时候，我会抓住你。不顾流言蜚语。
只要你还爱我就好。
我就能不懦弱。我们一定会有结果。
路昭轻吻了那个人冰冷的唇。
他终于失去了他。
在拥挤的人潮里。
他终于受到了惩罚。
于是从此，孤身一人。
路昭被拉去系统世界的时候，只有片刻的震惊。
余下的，是无尽的哀伤。
他那么爱那个人。
如今却再也见不到他了。
上帝把机会送到他面前的时候，不管结局如何，他都得试一试。
主站站在他面前，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选中的出色的男人。
“你确定要与我签订这个协议？你要知道，如果最后你想救的人没有想起你，那么你所有的付出都是一场笑话。”
路昭没有迟疑。
“没关系。他活着就好。”
主站是系统世界的首席执行官。他走到这个位置，一路过关斩将，踩着数不清的系统。
他不相信，低等级的人类会有那样的决心。
于是他决定答应这场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不利的协议。
他想证明给这个骄傲的男人看看，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爱情可言。
更何况是出现在两个男人身上。
路昭签下协议之后，进入了无望的黑色深渊。
他要在这里等很多年。直到白时彦在他投生的世界里沉睡，然后进入系统执行任务。
黑色深渊里只有他一个人，也只有一种颜色。
路昭在这里一天一天地等待。没有人和他交流，只是偶尔有一两个系统进来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
当系统察觉他还活着的时候是震惊的，毕竟从来没有人类能在无望深渊里度过这么久的时间。
那些系统都是成熟的系统，没有感情项，于是它们不懂，这个人类为什么这样执着，不懂他坚持着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是为了爱，那爱又是什么，为什么让他这么有力量。
路昭已经记不得自己等了多久。
可能是二十三年，又可能是二十四年。
就这么孤独地等待着。在那样的深渊里。
他必须要一遍一遍重温自己和那个人的回忆，才能不让自己疯掉。
进入莫朗的身体，彻底封闭记忆之前，他看到了那个孩子。
他曾想用一生去守护的孩子。
真好。他还是那个他。
即使样貌不同，姓名不同。
但他还是他。
路昭在参与他的任务时，是被封锁记忆的。
但对那个人，好像还是抑制不住地去喜欢。
不管他是什么样子，粗鲁也罢，丑陋也罢，他都不能阻止自己喜欢他的步伐。
只是他没想到，等了那么久才等到的缠绵，他却在最后一秒离开了。
白时彦一离开，路昭的记忆就解封了。
他看着床上那具冰凉的身体，仍旧悲伤。
虽然他知道，他已经去了另一个地方。但死的人，还是他。
路昭又一次经历了亲手送他走的残忍。
只是一次早就刻骨铭心，再来一次，路昭几乎承受不住。
白时彦走后，路昭在莫朗的世界里待了十年。
整整十年。一天也不多，一天也不少。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度过的最长的日子，就是没有他的时光。
后来，他到了曲臣的世界。
那个人，在曲臣的世界里，叫简宋怀。
在他的印象里，那孩子就该是这样的。
温柔，软糯，儒雅。
真好，这个世界里的他，是他一直想成为的人。
路昭想起来，那孩子小时候常常想当老师。真好，他都实现了。
如果在自己的世界里，那孩子没有离开的话，他今天应该也会过得很好，很快乐吧。
他走的那天，路昭又想起来了一切。
真痛苦啊。
第三次送他走。
送走了白时彦，路昭安葬了他。
即使是一具完全陌生的身体，但只要曾经属于他，路昭就不能放任不管。
他走了，但自己得留下来接受惩罚。
这一次，他度过了十五年。
那么漫长的岁月，他都一个人过来的。
每过一天，他就更期盼再见他一面。
每一天的开始，他怀念那孩子。
每一天的结束，他想着那个孩子。
他时时刻刻告诉自己，那孩子曾经怎样爱着自己。
后来，他变成了温行止。
很奇怪的是，在这个世界里，他会在偶尔记起从前的一切。
记起他曾爱自己的日子。
每次夜晚里看到他一身数不清的伤，即使知道659会帮他承担一些，但他还是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