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晏许却拒绝了,他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开始享受这种等待的感觉。
他坐在椅子上,眼睛里浮现着在场的众人的神情动作,又像是什么都没看进去。晏许觉得这种感觉挺玄乎的,想了半天才想起一个定义。
这不是以前因为早到不得不等人的无聊,他等待的兴许是一个验证自己努力过后的成果的机会,不论结果如何,他也都问心无愧。因为,他尽了自己的全力。
这样的想法让孙迟很是赞赏,他原本以为晏许会很紧张,但是看到这样镇定自如、状态反而比在家的时候更好的晏许,心里的满意都溢到了脸上。
此时,不管是现实里的还是灵魂状态的孙迟,还有晏许,脸上都拉出一样却又不一样的淡然如水的笑容。
第24章 不只是对手(七)
试镜很顺利,虽然没有达到孙迟的地步,但是也看得过去。导演和编剧也知道孙迟身体刚康复,表现被影响也是情有可原,更何况,看人家孙迟明明知道这不过走个场,可是那认真毫不敷衍的态度更是让在场的几位都心里暗自点头。
于是,披着孙迟脸的晏许就这么被通过了。
晏许很高兴,因为刚刚的试镜可以说是完全由他来表演的,倒是委屈了正主缩在一边。不过也幸亏了一点,他们抽到的试镜那场,正是孙迟火眼金睛挑出来的一场戏,这场戏他们练了不下百遍。再不通关,也是说不过去了。
否则,不管晏许再怎么聪慧,也不可能几日就有了影帝的水准。
晏许来得比较迟,算是最后一位。等他出来的时候,本来门庭若市的走廊上只剩下小猫两三只。他们徘徊着,眼睛偷偷瞄着试镜的房间,似乎心里计划着什么。
不过,晏许是懒得去想他们的心理活动,现在他要赶紧赶去孙迟告诉他的那个地方,为明天做准备。不过,毕竟是《烽火大业》里孙迟的第一场戏,想来到时候还是由孙迟主场,晏许要做的就是努力缩成一团,不妨碍他控制身体就好了。
晏许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今天他能混过《风云》的试镜多是他人放水,因相信着孙迟的实力。等到明天真正拍戏,晏许可也没那么无知到觉得自己可以应付过去。
不过,话虽这么说。两人还是一致地决定晏许需要继续练习一下。同时,最重要的就是他们对于身体不同部位控制的配合了。
这边晏许和孙迟忙得热火朝天,另一边的杨禾也不轻松。
他刚刚和龙升影音中断了合约,用从贺承轩交易换来的钱摔在狗眼看人低的经理的脸上,杨禾当场撕毁了那份合同,帅气地在众人目瞪口呆中转身就走。
刚出了龙升影音的大厦,杨禾就接到了贺承轩助理的电话,说给自己拿到了《风云》贺行健的试镜的机会,至于能不能入导演冼明的眼,就全看杨禾自己的表现了。
到这个时候,杨禾算是真正体会到贺承轩的能量了。大制作的《风云》说塞个人就塞个人,杨禾这才想起《风云》背后的主要投资人就是贺家。
不过,对于撑起整部电影的男主一角,却远没那么容易让股东塞个人就顶位的。无论股东投资多少,只要冼明不想名声倒牌,绝对不会那么轻易地让杨禾过关。
本来在杨禾对贺承轩提出来的时候,贺承轩那个助理当场就嗤笑出来,笑他的不自量力。贺承轩也提出如果他真的想进《风云》的话,他可以马上给他订一个男四的位置,但是男主,他没有那个权力。或者说,在了解杨禾的实力之前,他不乐意。
但是杨禾瞪着曲河那双猫眼,跟听不懂话的牛犊一样:“我只要一个男主试镜的机会。如果做不到,我们原本的约定照常。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我相信贺总不会很为难的。”
贺承轩眯眯眼:“你有胆。”
“自然。”
于是,事情就成了,一个试镜的机会就落到了杨禾的手里。
至于他和贺承轩到底达成了什么约定,也就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了。
‘他走上前去,站在坐成一排的评委面前,鞠了一个躬:“大家好,我是曲河。我想试镜的贺行健这一角色。”
导演冼明是个留着长发,有点像文青的中年男子,他眉间有着几条竖纹,看来是长期都蹙着眉的缘故。他的发丝间夹杂着不少的银丝,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眼睛从镜框的上方看向曲河,神情多少有些不耐:“开始吧。就贺行健知道真相后,去给刘青禾上墓的那一幕。”
曲河微微颔首,四周看了一下,将椅子反过来,椅背朝着自己。阖眼略微沉凝了几秒,在一旁的副导演不耐烦地敲桌子的时候才睁开眼睛。
此时,他的眼底早已孕育了沉得要滴出水的悲凉,那眼神让冼明不由坐直了身子,饶有兴致地打量曲河一眼。
曲河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椅子,不,他看的是挚友的墓碑,一个他误杀的为自己全身心着想的挚友的墓碑。
这一幕其实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
简单,这一幕很容易蓄积情绪,考得就是演员的情绪爆发能力。
难,这一幕没有一句台词,靠的全是演员对于脸部和眼神的控制。
曲河凝视了墓碑很久,嘴唇蠕动了一下,没有发声,却让人听到了似乎从心底嘶喊出来的那声‘青禾’。
他上前一步,却似没有踩稳一样,砰得一声跪在墓碑前。
冼明似乎看到了那一刻,墓碑前扬起的灰尘,以及那个孤寂的江湖书生——九命判官贺行健。
贺行健的嘴唇颤抖着,双手握拳,青筋暴跳。他忽然将头狠狠磕在地上,双手握拳驻在脸侧,让人看不清神情,只有那颤抖的肩胛和凸起的蝴蝶骨让人看出了这人的不平静。
从冼明等众人的角度可以看到贺行健下颚那流下的泪水,一滴一滴滴在地上,死咬的牙齿透出些许狰狞。
特意做了隔音的房间里只有泪水打在地板上的声音,还有隐隐的男人嘶哑的低吼。
在座的人无一不红了眼睛。
太压抑了。
但等贺行健抬起头的时候,他的脸上只有通红的眼睛,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擦了干净,只有脖颈处的水痕暴露了这个男人刚刚哭过的事实。
然后,下一秒。就在众人焦灼地想贺行健会有什么反应的时候,这个贺行健忽然变了脸,收起了刚刚悲伤绝望的神情,脸上还挂起了一丝礼貌讨喜的笑容,那男女莫辨的脸突然又有了存在感,这人不是贺行健……是曲河。
一个他们本来不看好的投资方塞进来的一个人。
据说还是一个唱歌男团里的一个,没怎么有人气的人。
“好!好!好!”冼明拍桌而起,脸色激动地通红,看着曲河的神情像是看到了宝石的采矿人。’
晏许正慢慢地和孙迟说起自己看到的故事里的情节,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能把那剧情的字字句句都记得很清楚,还能一丝不落地重复出来。
‘我就知道他可以的。’孙迟的声音里有些骄傲,透过那三面墙上的大镜子可以看到孙迟眉角洋溢的阳光。
晏许自然是看得清楚:‘别虐狗了行不,行了,过两天消息应该就能传过来了。’
‘哪虐狗了?他还没答应我呢。’
‘啧,恋爱的酸臭味。’
‘那也是从你身上发出来的好么,我身体里的暂租晏同学。’
‘呸,是你灵魂上发出来的好嘛,熏死了喂。’
‘那你出去啊,别和我抢左眼好不好啊?’
‘那你把右眼让给我啊。’
两人拌着嘴,都是笑嘻嘻的模样,很是轻松。
现在他们统一了一下,由晏许占据左半边身体,孙迟控制右半边。等到演戏的时候,晏许就要把脸让出来,团到身体的中部,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可以感受到外界的。他们之所在说眼睛的归属,不过是觉得透过眼睛看世界的习惯还戒不下去罢了。
或者说他们还是很稀罕这种还可以堪堪做到的正常的行为。
那边杨禾试镜的进程的确和晏许说的那段一字不差,等他走出试镜的房间,顶着一片不善的目光离开大厦。
走在路上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孙迟。他眼神复杂地看着不远处一幢大楼上方的大屏幕上播出《烽火大业》的开机画面。摄像头显然很热衷追逐孙迟那张水墨画一样的脸,将他脸上一瞥一笑的细节捕捉地十分清晰。
不知怎么的,眼前闪过在自己墓碑前那个像被人抛弃的孩子一样的孙迟,那个发着烧却执着着带着自己喜欢的小雏菊来看自己的孙迟,那个冷淡地拂开曲河的手却温柔地和自己的墓碑告别的孙迟。
想见到他。
这个想法来的很是猛烈,烧得杨禾的心火燎燎得疼,他不由皱起了眉头,手捂住胸口的位置。
是喜欢上他了吗?
还是……迷恋那种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
杨禾自己也不清楚,他对担忧上前来的路人笑笑,最后看了一眼大屏幕上对着摄像头款款而谈的孙迟,直起身子没入了人群。
不管怎么样都好,他一定要再见到他。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晏许就已经站在了《烽火大业》的拍摄现场。
他僵着一张脸,笑着和来往的剧组人员打着招呼,然后在钱导严肃地国字脸下,手指俏皮地在额头碰一下敬了一个礼,然后在人面无表情下灰溜溜地赶紧去换戏服。那夸张的动作到是让板着脸一整个月的钱导稍微松动一下,脸上隐约透出些许笑意,剧组在钱导的笑骂“这臭小子,忒不正经”中都不由松了口气,氛围放松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