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请客,众人都有这个预感,此时倒也不惊讶,只是不免都有些伤感,孙鹏道:“那不知刘兄准备什么时候到京城?”
大珠朝的科举类似于明清时代,要考三次最后还要殿试,秀才的考试在各自的州府,而举人的考试则要在南北两京,而最后的进士以及殿试则是一定要在京城的了。
元洲属于北边,离京城也不远,刘文自然是要进京的。
“这个还没有决定,孙公子呢?”
“家父前日来信,看那意思是想我提前进京的,我要去了,会在贡院挂名,虽不见得一定会住在那里,但刘兄若要找我的话,必定是能找到的,刘兄和定辉兄若到了京城,可一定要来找我。”
他这么一说,其他几个家不是当地的也纷纷表示不日就要离开,一时间气氛倒有些悲离的愁绪,刘文道:“这却是我的不是了,好好的引出了这么一个话题,这样,为了弥补,今日给大家看一样东西,这个东西我本来是准备拿回去的,不过,先在这里让大家看了吧。”
他说着,给郑定辉交代了一声,郑定辉起身去了,不一会儿,就端了一个食盒过来,他将那食盒放在桌子上,却不打开,只是道:“今天咱们也玩个游戏,大家猜猜看,这里是什么。”
因见他拿的是个食盒,就有人猜食物,还有人想着他们这是故弄玄虚,就猜是玉石的,还有猜字画的,孙鹏是最后一个猜的,他看了看那食盒,又看了看刘文,道:“刘兄的话,向来都是有的放矢的,刚才既然那么说了,那这必定是一个是一个稀罕物,说不定是我们都没见过的。”
“说都没有见过,那是夸大了,不过我想,就算大家过去见过,也不是这个样的。”刘文听了一笑,对郑定辉使了个眼色,郑定辉将那食盒打开,将那一盘松花蛋端了出来,这松花蛋和前两天用酱油泡的已经不同了,几个蛋是全部切好的,做成花瓣型的码在蓝色的瓷盘上,而周围则是煸炒了之后的香菇红萝卜,再外面则是呈曲波状的香菜,不说别的,卖相是极漂亮的。
“刘兄,这是变蛋吗?怎么是这个眼色的?”
“这也可以说是变蛋,但是,它真正的名字是松花蛋。”他说着,从食盒中摸出一个还没有敲开的松花蛋,当着众人的面剥了个干净,然后用手掌托着,放在了桌上:“大家来看这上面的花纹,就知道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了。”
第49章
黑色的变蛋,上面有着小小的松枝的花纹,那松花蛋才拿出来的时候,大家都看到了,上面非常光滑,想不到里面竟另有乾坤,一时间孙鹏等人都啧啧称奇。
“怪不得叫松花蛋,原来有这么个缘故。”
有人恍然大悟道,刘文笑道:“不仅如此,大家再尝尝这蛋的味道。”
“这蛋……能吃?”
当下就有人发出和郑定辉一样的疑惑,刘文一笑,拿小勺挖了一块,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吃了,见他都吃了,其他几人也将信将疑的学着,拿小勺挖了,入口的感觉有点怪,但的确不是不能吃,吃到后面还有一种清香气。
“我知道了,这叫松花蛋,不仅是因为有松枝,还因为这味道,就像松树一样!”
孙鹏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刘文赞许的向他看了一眼,心中则道,这位孙公子,绝对是最天然的绝佳捧哏。松梅竹菊,植物中的四君子,在文人眼中,凡是和这四种东西扯上关系的,那都立刻变得不一样了,比如说某人住竹屋,那立刻就透着一种清雅,就算是贫穷,也是清贵的,而如果说是住茅屋呢?恐怕就只剩下穷酸了。
在这四个植物面前,哪怕是牡丹这种花之王者在文人眼中都要往后排,比如某文人养梅,那是一种孤傲,而如果是养牡丹呢?难说不被嫌弃俗气。这松树虽然不比竹菊,可也是天天和君子比在一起的,因此这几人听了,那表情立刻变得不一样了。
“虽说只是一种食物,但比起变蛋,这松花蛋更像是读书人要吃的东西。”
刘文慢悠悠的开口道,其他几人纷纷点头,孙鹏道:“这东西倒也神奇,不知道这松花是怎么印上去的。”
他这话一出,郑定辉不由得脸色一变,刘文却知道,孙鹏没有什么心思,中国传统的文人都没有什么保密意识,不见大宋朝的那些官员们,甚至能在邸报上写出朝廷动兵的迹象,这东西对他们来说关乎着衣食住行,但若在这里说钱财的话,反而会被说俗气了,因此他微微一笑:“这东西,是我祖辈上留下的一个方子,说起来也惭愧,前两年,我们刘家几乎吃不上饭,全靠这祖上留下来的方子以及弟妹努力,才有了一些钱财,我那位祖辈,当年却是中过举的,他留下的方子上说,这是他从一本古书上看到的,若是后代家计艰难,倒可以以此为生,只是此话夹在一本书里,我家中几代在那之后都只是务农,却不想最后还是被我看到了,这也算是祖先遗德呀。”
他一说他祖上有中举的,场中就有几人看他的目光不同了,多少秀才一生都倒在举人的这个门槛上,就算此时坐在这里的都可以说是心高气傲的,但也没有哪位敢拍着胸脯保证自己是一定能中的,当然像孙鹏这样的,对举人不见得有多少敬畏,可是人死为大,此时自然也不会说刘家的那位举人祖先留错了话,更何况刘文这鼓捣鸡蛋虽然说起来有点不务正业,但也还在农业的范围内,因此一时几人都只是夸赞的。
话说到这里,刘文也就不再多说,转而谈起了其他事情,等到席散,将要走的时候,那和七娘一起来的小姑娘捧出了几个盒子,刘文道:“在此一别,再把酒恐怕就要等到京城了,相识一场,我们兄弟也没什么好送的,只有这松花蛋能略表心意,刘某虽然学识浅薄,却也愿像这松花蛋一样,不管外表如何,内心却有着这松柏之气,此句,与几位仁兄共勉!”
这话若有别人说出,恐怕就会有一种酸气,但他态度平和,语气真挚,仿佛一字一句都发自肺腑,其他几人听了都有一种触动,这就和现代的传销,若是旁人听了,恐怕只觉得是胡说八道,但入迷到这里面的,只会觉得上面的老师是在讲述某项伟大的事业。特别是孙鹏,他本来就对刘文推崇备至,此时再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就觉得这两个松花蛋,那真是别有深意的,因此也拱手道:“刘兄的这份礼,我收下了,必不令刘兄失望!”
他家世好,这次又是贡生,在众人中本来就有核心的架势,此时一说这话,其余几人也连忙跟进,刘文和郑定辉微笑的点头、拱手,然后一直将他们送到了门外。
他们走后,刘家兄弟也要准备离开了,他们来的时候没有带什么东西,在这里,也没有添什么东西,所以倒也方便,只是要离开的时候,刘文有些不舍,虽然他怪想念刘武英儿的,但实在不怎么喜欢刘家村那环境,他们家还好,一出门就有踩上鸡屎、狗屎、驴屎以及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粪便的可能,这对于其他人来说都不算什么,在地里干活,天天就是和这些东西打交道呢,这些粪便都是上好的肥料,有些人还靠此置下了田地,但是对于刘文,那就是活生生的地雷,若换在过去,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能生活在那种环境里的。
“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但有的狗窝还是换一换的好。”他在心中这么想着。
之后的两天,他们把房子的费用结了,七娘那里又多给了一两银子,然后就雇车回去了,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雇了更大的,而且郑定辉还提前多放了几床棉被,有这些东西在后面靠着,刘文总算没有晕的那么厉害了。
“回去后,就把鸭蛋给腌上吧,不要做多,先做贰佰个。”在一摇一晃中,刘文仿佛突然想到似的开口。
“好。”
“方法就和这次的一样。”
郑定辉又点了点头,刘文睁开眼,看了看他,郑定辉对他笑了笑:“大哥,有事吗?”
“你这次倒没有多问,是想到了什么,说来听听。”
“大哥是说那松花蛋吗?我没什么想到的啊,反正大哥都安排好了,我回去后只要把那些蛋都腌好就好了。大哥算无遗策,说这松花蛋能赚钱,那铁定是能赚钱的,虽然我不知道要怎么赚钱……”
“你既然不知道,为什么不来问?”
“啊?”
“《论语·为政》中怎么说?”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难为你还记得这两句,今晚就做两篇策论出来吧。”
郑定辉瞪大了眼,刘文道:“你也是快要考举人的了,总要做些准备。”
说完就又闭上了眼,只留下郑定辉在那里发愣,心中的滋味,那真比黄连都要苦了,他跟着刘文这么久,刘文的一些想法,他就算当时不理解,过后想想也能猜出几分,像这次的松花蛋,他虽然先前没能想到,但在宴上他又是说什么读书人,又是说什么君子,也就明白了,刚才说不知道,不过是想令刘文高兴一点,怎么这拍马屁也拍错了?
郑定辉捧着脑袋在那里想,别人也许不清楚,但他却知道刘文其实是很爱面子的,而且也多少有些好为人师的倾向,他说自己不知道,不是正好投其所好吗?难道他晕车晕的连性情都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