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他小心翼翼的讨好着他,维护着他,不管是成了举人、将军、还是帝王!他觉得他错了,可是,他做的最错的事,也不过是喜欢上他,也不过是……想和他在一起。
“大哥……”
这一声又有些疑惑,他回过神,就看到郑定辉在看着自己,那目光深处,竟隐藏着一丝恐惧,而除此之外,就是渴慕,刘文的心,不由得一颤,他无意识的深出右手,在自己的身后摸,摸到一个软凳,然后慢慢的,坐了上去。
“大哥,你怪我吗?”
“说什么傻话!”
“我先前,其实是没想过要找大哥来的,大哥晕车,又晕船,要赶过来……不容易,我、我……”
他说着,哇的一口吐出一口血,刘文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正要叫人,就呆在了那儿,那血,竟是黑色的!
“大、大哥,你、你别怕,我、我现在还死不了,太医说、说了……”他一边断断续续的说着,一边摸到一片丝绸,他也不管是什么,就是胡乱的擦着,“我这毒要、要再过一天,才、才会彻底发作……”
说到这里,他又对刘文笑了笑,白色的牙,沾着黑色的血迹:“大哥你过去给我们讲故事,说有的毒多么厉害,我先前还不信,这次……总是算亲身感受了一回……”
刘文看着他,嘴角抽动,想说什么,郑定辉又低低的开口:“大哥,总是对的……”
刘文如遭雷击。
他过去觉得他帮助了郑定辉,他教导了他,锻炼了他,若是没有他,郑定辉很可能还会只是一个街头混混,就算被安平帝知道,恐怕也不会将爵位给他。他总是觉得郑定辉的想法错误,觉得都怪他,他们才不能成为兄弟,就算感受到了他的真心,也觉得……他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那么多的人他不去喜欢,那么正常的路他不去走,非要来喜欢他,非要带着他一起走上这条不为世人所容的道路!
是,大珠朝在这上面的风气还算是开朗,但他们是什么关系?他们是在户籍上登过记的兄弟!他们若是闹出什么,那不仅仅是笑谈!郑定辉的威严会受损,而他,更不知道会被人说成什么!
男子汉大丈夫,一定要有担待,一定要识大局!如果说心情是无法勉强的,但行动却是能够控制的,郑定辉现在是一个帝王,他就要去做符合帝王要做的事!他享受了这无上的荣华,就要付出相应的责任!
就说郑定辉不是帝王,只是出于尊重他,就不该在知道他不愿的情况下,说那些话,做那些事!就像,如果他喜欢刘武,那就想法设法的去得到刘武,让刘武和他过那种生活?
一个人,一个男人,当知什么是能做的,什么,是不能做的!
是的,他想的没有错,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替郑定辉想过!
在郑定辉的少年时期,他就出现了,在这个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母亲也在一早就去世的孩子眼中,他也许是卑鄙的、狡诈的、阴险的、刻薄的,却是能给他一顿饱饭,能让他过上再也不被人打骂日子的,他也许在恼恨着他,可是,也在崇拜着他!所以,才有了那次的飞身扑救,才有了之后对孙鹏的吃醋妒忌,更才有了那百般讨好,万般委屈。
他当时不在意、不留心,除了那次飞身扑救令他动容之外,其他的,都被他看成少年意气,都被他当做了少年心性,却不知,在郑定辉的眼中,他已经成了正确的代名词。
渴慕高大,渴慕完美,这几乎是人的本能,他没有正确的引导郑定辉,只是一味的逃避,一味的怪罪,终于令他任性出宫,造成如今这样的结局。
想着郑定辉一人在宫中两年,想着他这两年的所作所为,想着他的休闲就是用来做饭炒菜,想着他兴冲冲地跑过来却被他拒绝,想着那一天,他在桂花树下的那一番话。
“大哥,你、你别难过,我觉得这挺好的,真的……我……”
他说着,又咳嗽了起来,点点黑血,从他的嘴角溢出,刘文转过头,僵硬扯着嗓子:“太医呢?太医呢,太医……”
“大哥……”
“你闭嘴!”
“看到大哥这么为我担心,我真高兴……”
“我让你闭嘴!”
郑定辉再次笑了,他牙上的血渍,更明显了:“我把那些太医都打发出去了,我先前就对他们说了,大哥来了,就让他们在外面候着,这个晚上,我、我只想和大哥在一起,大哥也不要嫌弃我了……好、好不好?”
第178章 番外二桂花香(六)
郑定辉期盼的看着刘文,黝黑的眼眸眨也不眨,仿佛他一眨眼,刘文就会拒绝,他的睫毛微微的颤抖着,呼吸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急促了起来,也许是太焦急了,他再次咳嗽了起来,可是,就算是嗑着,他的眼睛,还是盯着刘文的。
刘文扯了下嘴角,想笑,却没笑出来,最后化为一声叹息:“你个傻瓜。”
郑定辉的眼立刻亮了起来。
“你睡吧,我不会走了。”
“我不困。”
刘文皱了下眉,郑定辉连忙道:“我、我怕我这一睡,就再也见不到大哥了,我知道大哥说话算话,可是……”
说到这里,他又咳嗽了起来,这一次咳得比前两次都厉害,就仿佛天翻地覆地动山摇似的,鲜血更是一口接一口,不要钱似的往外面喷,外面一阵骚乱,但还是没人进来,刘文忍无可忍:“你够了!”
郑定辉抬起头,有些可怜的看着他,那眼神,如同受惊的小兔,刘文磨了下牙:“还不让太医进来,该怎么治就怎么治,该怎么解毒就怎么解!”
“大哥……”
“郑定辉,你以为我真是傻瓜?”
“大、大哥……”
“快点,否则、否则……”他否则了半天也没想到要否则什么,只是拉着郑定辉的领子,半天也松不开,郑定辉叹了口气,顺手按着他的,“我就知道,骗不了大哥,可是大哥……你是真允了吗?”
刘文瞪着他,郑定辉道:“大哥过去说三年,我就一心一意的等三年,当时朝中也不好,我也不想让大哥陷到那些麻烦里。那时候,我一边想着大哥三年后应该会回来,一边又想着,也许大哥,只是在敷衍我……”
“我不希望是后者,可是我又知道,后者的可能很大,而每次一想到这些,我就觉得……无法忍受……”
“是不是能一直当兄弟?我想了,我也试了很多次了,真的,可是不行,我不想让大哥和别人组成一个家,我也不想,让大哥和别人在一起……”
他说到这里,又咳嗽了起来,这次总算不那么厉害了,但也咳了好一会儿:“我和过去不同了,我真的杀了很多人,有用刀杀的,有用箭杀的,也有,随口吩咐的……”
“我一想到以后不能和大哥在一起,我就、我就有些不能控制,我就想、想做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我想绑着大哥,困着大哥,我还想过……但如果我真那样做了,这一生,也就真的不能和大哥在一起了吧,我没有路了,大哥……”说到这里,他闭上了眼,“我没有其他路好走了,我只有这一条,卑鄙的无耻的赌博性质的选择……”
“大哥,你怎么选,我都认……”
“都认?”
过了好一会儿刘文才开口,郑定辉点点头。
“你这毒……”
郑定辉的脸色立刻一变,他本来只是白,现在更加了一种青,混着他的脸色,就带了一种死气,他嘴唇哆嗦,慢慢的说:“大、大哥走了,我、我就解,大、大哥不、不必担心……”
这么说着,他又一口血喷出,这一次,已经带了鲜红的颜色,完了,完全没有希望了,这一次,是真正的要做兄弟了,以后再见面,就只是君臣了……
想到以后的几十年,刘文见到他,都只是平静的、恭敬的下跪行礼,想着他和刘文就算再怎么接近,都再也无法交心畅谈,想着他们就这么永远的保持一步之遥,他的心不由开始疼痛,这种疼痛是他所熟悉的,这两年,他没有少幻想过此事的情景,每次想到这种结局,他都会有这种感觉,只是这一次,更为剧烈。
真的不行了,已经用了所有的办法了,从在回马见到刘文,他就在努力,如果刘文有一点点的原意遵行三年之约的意思,也就不会有后面的这些,可是刘文没有,他只有退。
他做菜、倒酒,回忆过去,希望刘文能心软,刘文也真的心软了,但依然没有意愿和他在一起的意思。那一夜,他看着熟睡的刘文,几次的想就这样将这个人绑在身边,几次的又想,就这样放手,但到了最后,还是想要再赌最后一次。
他要赌什么呢?赌刘文会不会心软?赌刘文能不能看穿他的骗局!
不,都不是,他知道刘文一定能看出这个骗局的,虽然他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是可以制造出一个真实的骗局,一个天衣无缝的陷阱,但那就必定要骗刘文一生。
他不想那样。
他赌的,只是他在刘文心中的份量!
若是他在刘文心中的份量超过那份道德约束,超过他对麻烦的排斥,超过他原定的人生计划,那他,很可能就这么留下了,可如果没有,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