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公子今天不开车 番外完结 (发呆的樱桃子)
- 类型:穿越重生
- 作者:发呆的樱桃子
- 入库:04.09
明庐又是一个头磕在地上,再抬起脸时,幼嫩的额头已经破皮流血,伤口被污泥糊得糟烂一片,脸颊上都是沉甸甸的水珠,他也毫不在意,凄声喊道:“求秦牧公子救救我家宫异公子!”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揭开了草帽。
草帽下是一张过分稚嫩的脸颊,他看上去情况不大好,脸颊烧得通红,呼出的气流滚烫湿润,嘴唇抖个不停,一只手死死抓住明庐的衣服,一两滴寒凉的雨滴打在他的脸上,刺激得他睫毛不住打颤。
……他凌乱的发间,别着一枚玉蝉。
秦牧再无二话,扭头对江循说了句“打好伞”,就把那发着烧的小家伙从明庐怀里接过,焐在自己的怀里,江循也单手除下了自己的外衣,裹在宫异单薄的身体上,帮他避风。
秦牧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山门处走去。
身心俱疲的明庐一进渔阳山门便卸下了心防昏厥过去,江循安顿他去休息,秦牧则坚持自己抱着宫异到了他自己的居所,将高烧不退的宫异安置在自己的床上,亲手为他换上干爽舒适的衣服,吩咐小厨房熬粥,又唤来他的专属医师为宫异诊疗身体,一通忙乱下来,秦牧的额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江循端着熬好的粥进门来时,小家伙已经醒了,正迷迷糊糊地靠在一个软垫上,眼皮肿得厉害,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在说些什么,秦牧正用拧好的凉手巾把儿替他降温,见江循进来,他把换下来的手巾把儿递给了江循,自己则把羊脂玉所制的粥碗接到手里,一勺勺细细地舀起吹凉,待到一碗熬得稀烂的粳米粥已经可以入口时,他才夹了一箸清淡小菜,和着粥一道送到了宫异唇边:“来,张嘴,啊。”
宫异的唇色几近透明,蹭在床角,慌张地摇头。
在一边的江循接过了秦牧手中的粥碗。
他再受秦牧器重宠爱,也不能看着公子亲自动手伺候人吃饭,谁想到他刚舀了一勺,勺子还没伸到宫异唇边,那小家伙就伸出肉肉软软的爪子,干净利落地把一碗粥一点儿都不剩地打翻在了自己的身上。
低头看着自己一胸口淋漓流淌的粥迹,江循呆了几秒,随即果断转头,对秦牧真诚地提出了意见:“要不然先饿他两天?”
秦牧好脾气地掏出自己的绢帕给江循擦身,随后又折回小厨房重盛了一碗,依样画葫芦地将粥吹温,送到宫异唇边,柔言哄着:“吃些吧。吃些就有力气了。等你好起来,我就做个小玩意儿给你。……一个柳笛?怎样?”
宫异怯怯地看着秦牧,思考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被柳笛还是被秦牧那双温柔的眼睛说服,乖乖地挪近身体,咽下那口粥,又咻地一下缩回原处,小仓鼠似的蠕动着腮帮子,眼睛里总算是有了几分活气。
江循把自己清理干净后,抱臂在一边围观这熊孩子接受投喂的全过程,觉得人和人之间果然是存在着所谓的差别待遇的。
不过,摸了摸自己脸上寸厚的铁面具,江循释然。
也是,自己这副尊容,不吓着人家小孩儿才见鬼了。
接下来的数日,秦牧都和宫异待在一起,那孩子一夜间亲人尽数死去,无依无靠,从一个世家公子一落到底,任谁都无法接受这般落差。在彷徨无措间,他仿佛是只刚破壳的雏鸟,死死认准了秦牧,只有秦牧来喂吃的时才会张嘴,只有对着秦牧的时候才会说些话。其他的多数时候,他就像江循被囚时一样,呆呆地望着某样物件发愣。
宫异和明庐二人是薄子墟屠杀中唯二的幸存者。据明庐说,宫异在年祭前夜突发高烧,自己随侍在宫异身侧不敢离开,正因为此才躲过一劫。在目睹了薄子墟的惨景后,宫异大受刺激,只有明庐还算思路清晰,打点了些必要的细软宝贝,拿走了宫一冲尸首边丢下的骨箫天宪后,二人为免尸体腐化、引发瘟疫,将薄子墟付之一炬。
唯恐那姓应的卷土重来,两个孩子急匆匆地逃离了薄子墟。刚离开余杭境内,宫异的身体就再也撑不住,昏睡过去。明庐又不大擅长御剑,也不知怎的就昏头昏脑地撞到了渔阳来。
得知了此事,秦道元果断决定,将宫异送到殷氏去。
父亲的决定让秦牧十分不解,带着江循去找父亲理论,认为此时宫异身心受创,起码得叫他修养好身子再议此事,但秦道元却一脸忧色地对秦牧道:“牧儿,我秦氏在六大世家中,论起实力排名尚在宫氏之后,若是我们收留宫异,招惹来那应宜声的报复,你说该如何是好?”
这理由让秦牧语塞了。
他虽然单纯,但绝不愚蠢。宫异现如今就是一个烫手山芋,谁家接收,都有可能招致无穷无尽的麻烦。
见秦牧动摇,秦道元立刻循循善诱:“牧儿,殷氏家大业大,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世族,理应负起照顾宫氏后人的责任,我们无需牵扯其中,可明白?”
秦牧想到那满心依赖自己的小团子,想辩解些什么,但人情终究大不过事理,他没办法让整个秦家冒如此大的风险,只能垂首懊丧道:“……那么,父亲要请殷氏的人前来接履冰吗?”
秦道元摇头:“为了安全起见,父亲会遣人送宫公子去。”
他早就算计好了。宫异是个不小的麻烦,如果和他的家人在薄子墟一并死了倒还罢了,可惜他活着,不管送到哪儿,都有可能引来灾患。现在殷氏是纪云霰当家,那女人年纪尚轻,却精明得很,如果好声好气地请殷氏派人来接宫异,他怕纪云霰婉言拒绝,不如直接送到殷氏山门下,这样一来,殷氏便再无理由推拒,秦氏也能顺理成章地甩去这个累赘。
在秦道元这般冠冕堂皇地打着“为了安全起见”的幌子时,江循隐在面具后,露出了一个嘲讽的冷笑。
秦牧却听不懂这弦外之音,眼睛登时亮了:“那我陪着他一起去。”
秦道元一愣,正要拒绝,秦牧就缠了上来,目光澄澈闪亮:“履冰离不开我,我至少还能在路上照拂他一二。求您了父亲~”
秦道元怎么受得住他这般缠腻撒娇,只得胡乱允下。
离开了回明殿,准备回自己的居所,秦牧一路都在苦恼,该怎么向宫异提起此事,江循则抱着剑尾随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秦牧实在是想不出该怎么向宫异说,就打算向江循讨个主意:“小循,你说,我该怎么同履冰提起此事,他会好受些呢?”
江循挑眉:“被当做累赘这样送来送去,你怎么提他都不会好受的。你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最坏不过大闹一场,最后也不得不去。人在屋檐下,他不低头,只能磕死。”
这话说得忒直白,秦牧无奈地瞟了眼江循,口吻间是满满的不赞同:“……小循。”
江循伸手大大方方地勾住了秦牧的肩膀:“好好好,我不对。我不该嘴碎饶舌。……反正,你去哪里,我跟着就是了。”
第67章 回忆之人(七)
初听到自己要被送去殷氏, 宫异的反应倒是出乎江循预料的平淡, 他似乎一点儿都不惊讶, 淡定得一比那啥。
但在当夜,宫异就没了踪迹。
在被送出秦氏之前,宫异作为宫家唯一的血脉, 出了任何事情,秦氏都担待不起。整个秦氏因此彻夜灯火通明,把渔阳山翻了个底朝天, 秦牧和秦秋都打了灯笼去漫山转着喊宫异的名字, 明庐快要急哭了,一边抹眼泪一边到处乱转。
江循起初还跟在秦牧身边, 但后半夜时,他悄悄溜回了秦牧的居所。
把门虚掩上, 那些远远近近的呼叫声统统变得不真切起来。江循背靠着门,双手抱臂沉声道:“宫公子, 出来吧。”
房内没有动静。
江循抓了抓头发:“你能躲到什么时候去?明天?后天?躲上一辈子两辈子的?”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个小玩意儿,单手把玩了几圈:“阿牧现在正在外面找你, 这是他答应做给你的柳笛, 我趁他不注意顺过来的。如果你再不出来,我就把它给扔了。”
江循眼前有一方铺着绸布的书案,自己话音刚落,那垂坠着流苏的布角就古怪地鼓出了一片凸起。
他二话不说走上前去,一把撩开了桌布, 桌下的黑暗处抱膝蹲着一只团成一团的小团子,黑亮亮的眼睛在偏暗的室内闪着钻石一样的光泽。
小宫异冲江循伸出了手,说出了自从来到渔阳山后对江循说的第一句话:“……给我。”
江循把人从桌子下拎了出来,那团子呆愣了片刻,就在空中胡踢乱打起来,失控的小兽般尖叫着:“我不走!你放开我我不要走!呜啊——”
江循身子结实,挨了好几下拳脚也无动于衷,他把比自己足足小了一号的人掂在手里仔细审视着。小家伙大病初愈,挣扎不过几下就没了力气,泪水涟涟地瞪自己,不过那双小狗似的眼睛委实没什么杀伤力,只是宫异浑然不觉,还在很努力地瞪大,再瞪大。
很快,江循就被他给瞪笑了。
宫异却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绞着手喃喃自语:“我不想走。不会再有人对我这么好了。”
望着这患得患失的小家伙,江循狠着心往他心尖上戳了一刀:“你不能指望别人永远对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