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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公子今天不开车 番外完结 (发呆的樱桃子)


  江循愣了愣:“什么金丹?”
  殷无堂飞速伸手抹了抹脸颊,抬起脸来,笑得有点傻气:“没什么,不重要了。你……”
  可还没等殷无堂再说些什么,江循就把手掌轻轻抵在了他的丹宫处,觉察出那里的空荡后,他的眉头轻轻一拧,一抹金色盛光霎时间自他掌心间旋涡状涌出,像是暗夜中的一点流星。流星尾部扫出了一点明光,在殷无堂的瞳孔间溅出一朵星花,随即彻底没入了他死寂一片、毫无灵气的丹宫。
  他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抓住江循双臂的手指也一根根收紧了。
  在江循的掌心与他丹宫的接合点上,那片被强行剖出的灵光金丹飞旋着在殷无堂的体内重新诞出,灵气顺流,根骨再生。
  就像是一幢年久失修的建筑物,檐突腐朽,砖瓦颓圮,江循用心念催动,把那些旁逸斜出、废弃荒旧的东西一样样剔除干净,将它重新变作闪闪发光的模样。
  ——让那个白杨一样的少年回来吧。
  殷无堂被粉碎过一遍的筋络骨骼被流水似的金光轻抚而过,光过之处,裂纹和伤痕皆消灭不见,光洁硬朗如新。
  江循用空余出的那只手轻轻抚摸着殷无堂的头发,指隙间露出了历历灰白色的头发,他贴在殷无堂耳边轻声道:“不管你想告诉我什么,我先把金丹给你补上。”
  治愈的金光在骨缝间流淌的感觉让殷无堂的身体一次次止不住地痉挛,他却坚持努力睁大眼睛看着江循。
  ……第一次……不是因为吵架靠得这么近。真好。
  江循听到了殷无堂低哑的、仿若梦呓一般的低语:“……我要是早一点遇到你就好了。”
  江循并不作他想,只一下下有节奏地拍打着他的后背。
  周身燥热,灵力蒸腾,大股大股的汗水从殷无堂的前额涌下,即使被汗水渍了眼睛,他还是坚持盯准江循不放,喃喃道:“我要是早一点懂事就好了。……这样你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江循眉心一动,原本揉着他湿漉漉额发的手指转而向下,盖住了他那双明亮的眼睛。
  ……往事不可追,不如期待来日。
  江循压低声音,浅浅一笑:“说实在的,指望这些,不如指望我不要再死一回。”
  虽然开了个玩笑,稍稍缓和了一下有些悲伤的气氛,但他仍能感觉到,殷无堂还睁着眼睛,看着自己所在的方向,染着水雾的睫毛正小幅度地在手心里扫动着。
  他没有进一步的亲昵动作,也没有更主动地贴近。
  他只是这样注视着自己。
  ……好像,仅仅只需要看着,他就很满足了。
  施法终了,他把瘦成一道影子的殷无堂抱上了床榻,盖上了被子,顺便扯了扯自己也被汗湿透了的衣服,笑道:“……算是还这件衣服的人情。”
  殷无堂许久没有体会过灵力在体内缓缓流涌的感觉了,陌生得有点吓人,不过他还是尽力挤出一个笑脸,柔声道:“……那我这件衣裳还挺值钱的。”
  既然殷无堂的身体已经被治愈妥当,江循斜坐在床边,单手支颐,脚踏在一方脚凳上,问起了正事:“兔子,这三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屋内一时无言。
  朔风过境,掀起细细的沙石,拍打在窗间糊的明纸之上,惊地那一焰燃烧的烛火摇动起来,鲜红色的火光被床边的月笼纱分解,变成了一片斑驳氤氲的红雾。
  在这三年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殷无堂也是在前不久复苏后才听几个殷家子弟说起,现在又由他亲口转述给江循。即使如此,他还是恍恍然如置身五里迷雾,难以相信这世事更迭竟然如此之快。
  三年前,以乱雪面孔抱尸回山的秦牧,一步步走上渔阳山,叩开渔阳山门,在秦氏弟子森然的包围圈中,冷声道:“秦家大公子秦牧在此,谁敢造次?”
  秦母杨瑛在沉疴中听闻爱子归来,竟凭空生了力量,自病榻上翻起,披衣赤足赶向外面,拉住秦牧,一一询问关于秦牧小时候的问题,秦牧对答如流,杨瑛便以为是神迹,喜极而泣,缠绵重病竟然不药而愈。
  回到渔阳之后,他呈上折子,上奏仙界,得到首肯后,便登临仙界,把这几年神魂分离,精魂寄宿在江循右手、另一半魂魄寄生在乱雪身上的事情娓娓道来,包括当年枫林截杀之事,亦是说得一清二楚。
  秦牧的陈述,从头至尾没有一丝杜撰痕迹,完美自洽,合情合理,仙界也以鉴魂之术,验明了秦牧正身,确认他的确为秦氏之子。
  因此,仙界只能宣布,秦氏弟子江循不仅无罪,而且护主有功。
  ……但这有什么用处呢?
  仙界所认证的江循的身份,是“秦氏弟子”,而不是“衔蝉奴”。
  秦牧多方奔走,却遭遇了与当年玉邈一样的绝境。
  仙界之人无一听他诉说,无一愿意施以援手,即使是有心之人,也会隐晦地告诉秦牧,现在已经很好了,仙界愿意承认江循的清白,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你还要争什么说法呢?
  而另一边,令人吃惊的是,秦道元不肯承认秦牧是他的儿子。
  在他看来,自己的儿子不可能是这副模样。
  ——明明在他的记忆里,他的牧儿是那样乖巧懂事,绝不会用如此淡漠的态度对待他,更不会因为一个外姓之人对自己如此冷眼相加。
  ——他的牧儿长相冠绝四方,哪里是这样一副异域杂种的长相?
  ——还有……他怎么可能认不出他的牧儿?他怎么可能差点儿在听涛道上杀了自己的牧儿?
  ——他的牧儿……他的牧儿,早就死了!
  ——这个人是江循生前的小厮,他定是和那江循沆瀣一气,采取了什么邪异之术,想要李代桃僵,夺取他本来打算留给牧儿的百代基业!
  秦道元不顾仙界亲自盖章的鉴别结果,也不顾杨瑛的劝说,日日发狂,见秦牧便要动手除害,至于秦家家事,他早已无心处置,荒废多时。
  到后来,情况愈演愈烈,以至于秦家人心动荡,惶惶不可终日。
  最后,杨瑛不得不含泪将秦道元囚入了秦家的囚室之中。
  那囚室曾被江循一把火烧尽,秦道元一力将它重修一遍,誓要等江循归来之日,让他尝尽一千一百八十五道刑具的滋味。
  然而,现在,这里成了秦道元的住所。
  他成了这座监牢里唯一的犯人。
  秦道元内丹受创,心神迷乱,蓬头垢面,骨瘦如柴,每日在狱中向西方呼喊秦牧的小名,神神鬼鬼,念念叨叨,披头散发地持一柳枝,击缶而歌,为秦牧招魂。
  爱子如命,如痴如狂的秦道元,怕是早在知道自己儿子死去那天起,就已经疯了。
  秦道元已疯,秦牧便接替其位,成为渔阳家主。
  其他几派倒是相当安分,三年里无甚大事,直到近日,传闻吞天之象再度复生,魔道势力纷纷抬头,才又卷起了一股腥风血雨。
  提及近日来的乱象时,殷无堂压根儿不敢细说展枚的伤势。
  江循刚刚复活、灵力应该还未能全然恢复,他一旦得知此事,万一一时冲动,贸然下山找那些魔道算账怎么办?
  殷无堂想到这里就是一阵胆寒,果断一笔带过,只含糊说展枚身上有伤,魔道步步紧逼,乐展两人便被迫率部退居殷氏。
  江循也没太在意,随口问道:“那东山呢?”
  殷无堂猛地吞了一口口水,发出了蛮清晰的“咕咚”一声。
  见殷无堂紧张成这样,江循反倒觉得好笑起来:“怎么啦?我问及东山,很奇怪吗?”
  殷无堂耳根红了,他也为自己的过度反应怪不好意思的,挠挠通红的耳垂,诺诺道:“自我醒后,观清来看望过我一次。……我看他的状态与往日并没什么不同。所以……”
  说到这里,他稍顿了顿:“……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说他疯了……”
  殷无堂醒后,最为诧异的就是所有仙界正道之人对待玉邈的态度。
  再没有人轻易提过这位年少有为、天纵奇才的东山家主,一旦提及,必然摇头,称其心智有失,再难堪大任。
  然而民间却盛赞,东山玉氏的家主斩妖除魔,杀伐果断,为民除害,是少有的铁血君子。
  上次殷无堂与玉邈相见,他却感觉玉邈与往昔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他觉得奇怪,也拿这个问题问过纪云霰。纪云霰只平淡道,别人种种议论,不足为信。信你自己所信的便是。
  把自己所知道的关于玉邈的消息告知江循后,殷无堂有点惴惴的。
  ……他并不知道江循对玉邈是什么态度。
  江循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来,换上一副粲然的笑脸:“一会儿我去找一趟阿牧和秋妹,再去看看枚妹他们……”
  在言辞间他刻意地忽略了“玉邈”这个人,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他。
  他只知道,当听到“观清”二字时,他的心口非常明确地抽搐了一下。
  沉浸在自我情绪中心思复杂的江循,一时间没有注意到殷无堂变得有点奇怪的表情。
  殷无堂皱眉思索了一阵,问道:“‘秋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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