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无谣犹豫了一瞬。
就在这时,落桥剑忽然光芒大盛,脱离陆洲的手,贴近了陆洲的眉心。
陆洲的识海中仿佛有寒霜初降,冰冻三尺,那些飞舞的桃花一片片凋零枯萎,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剑意。
他想起了幼年进入天穹剑宗,握住第一把粗糙的木剑挥动时,劈下的痕迹。
二十多年,日日夜夜,试剑峰上,有无数这样的痕迹。
旁人都道他天赋卓绝,他承认这一点,可事实上,他也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
灵虚幻境中,原先的本命之剑断裂,他遇到了绝世无双的灵剑落桥。
但他总觉得与这把剑隔着一层膜,因为这是一把灵剑,也是一把魔剑。它曾经有两位主人,都是绝世的强者,而他远远不及。
时至今日,他的心神终于渗透了这把灵剑,也感受到了那股强烈的不甘与冲天的剑意。
那不仅仅是落桥剑的不甘,也是他的不甘。
一行行金色的字符溢出剑身,仿佛在昏暗的地方撕开了一条条明路,刹那间冲入陆洲的识海。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天元录!”
陆洲蓦地睁开双眼,眼中金色的光芒一闪而逝,其中似有万千剑影。
“什么?”花潋惊讶地望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见势不妙,立刻又挥出折扇。
陆洲端坐地上,并指如剑,沿着一种奇妙的路线变动。
落桥剑在他跟前,跟随他的手指转动。陆洲一指点出,落桥剑动如千钧。
九天雷动,十地火焚。
光阴回转,岁月崩塌。
这一剑,仿佛开天辟地遗留的影像。
花潋骇然,一把推开应无谣,掷出变大的折扇,手势带出道道残影。
折扇撕裂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可闻,然而金色的剑影只削弱了一丝,笔直地冲着花潋斩下。
情急之下,花潋顾不得肉痛,又掷出一件保命法宝。
不知过了多久,声势渐消。
应无谣从地上爬起,扫了一转,身子骤然僵住,只见整个院落已不复存在,房屋树木什么都没了,只余一片焦土。
“花,花姨?花姨!”
焦土下,一道衣衫褴褛,满脸漆黑的人影慢慢爬了上来,“呸”了一声,喉咙发颤,嘶声道:“无谣!你确定他是元婴期,不是渡劫期?”
应无谣僵硬地点点头。
“那为何他方才那一剑,竟然有大道之力?”
传说大道有三千,道道通九天,谁能悟透三千大道,就能掌控天道。
天界之下,修士未渡劫前,根本接触不到三千大道。
尤其是如今的九州大地,灵气枯竭,即将走向毁灭,别说渡劫期,合体期都没几个了,早已被天道所抛弃。
但今天,花潋看到了陆洲的那一剑,她忽然发现,也许天道并没有抛弃九州大地,而只是眷顾着这里的少数人而已。
应无谣沉默许久,喃喃道:“也许他……是真正的天才吧。”
元婴期悟得大道雏形,岂能不是天才?
但花潋在意的不是这个,她顾不得换身衣物,疯了似得拉住应无谣就跑,“快!快去告诉域主!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看见了……什么?”
“超脱此界,飞升的希望!”
近千年来,多少绝世天骄苦心寻求出路,都没能得到一个结果,最终只能抱憾而死。
而陆洲无意之中,竟已触摸到了大道长生的一角。
但陆洲此刻的情况,却极为糟糕。
方才危急之下,他看到了剑中绝学《天元录》,来不及细细参悟,便强行施展那一剑。
伤上加伤不提,筋脉紊乱,肺腑俱创,满身伤痕甚至七窍出血,体内灵气荡然无存,全凭毅力支撑着他往前走。
近了,近了。
他恍惚间看到了虚空中立着一道身影,纵然被无尽血海包围,那道身影仍然是那么的干净无暇。
陆洲心中一松,蓦地撑不住地半倒在地上,但他的神情褪去了冰冷,微微一笑,像平常一般轻声唤道:“小桥……”
很轻很轻的叫声。
空中的白影霎时间顿住,不再管身后的无尽血海,不再管身前的巨大黑伞,他脚尖一点,像一只洁白的蝴蝶一样飘落下来,落在陆洲的身边,一下子抱住了陆洲,很紧很紧地抱住。
“洲洲!”谢清桥眼圈泛红,语气发颤道:“他们将你伤成这样?”
一字一句,充斥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滔天怒意。
谢清桥看着陆洲遍体鳞伤的模样,控制不住地手指颤抖,暴烈的灵力风暴如漩涡般铺卷开来。
陆洲费力地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有些无奈的道:“宝贝儿,好像又让你难过了。”
久违的亲昵称呼令谢清桥眼中雾气横生,隐隐有水光闪烁,“你还知道!”
“我没事,”陆洲先前的冷静从容全都变成了手足无措,连忙道:“不是说了么,哭了就不漂亮了。”
“笨蛋!”
谢清桥故作凶狠的骂了一句,转眼间却含住了一片泛着金光的叶子,捧着他的脸,吻住他的嘴唇喂了过去。
很温柔的动作,很温柔的亲吻,与他凶狠的声音一点都不符。
陆洲目光柔和下来,心渐渐落到了实处。
吾心安处是吾乡,无论是鲜花盛景,还是无尽血海,谢清桥的身边,才是他的归处啊。
第83章 魔域大战
这世上有比打架打输了更悲催的事吗?
有!比如说——打架打到一半,对方跑去跟情人卿卿我我了!
魔域之主僵硬地站在半空中, 还维持着举起天魔伞的动作。当他低下头,看到光明正大亲在一起的两个人时, 脸色几乎黑成了煤炭。
见过嚣张的,没见过这么嚣张的。
“妖皇似乎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强大的力量顿时碾压而下,方圆百里地动山摇。
谢清桥将圣心青莲的叶子喂给陆洲, 微微抬头, 眉目间似凝了终年不化的冰雪,冷厉无匹, 那无尽血海随着他的心意翻滚冲散。
“我当然没有忘!”
话音未落,刹那间无数房梁倒塌,无数惨叫响起。
凝雾城中的人群四处逃窜,稍慢一步的, 眨眼就被血海吞噬了。
服下青莲叶, 陆洲表面的伤口尽皆恢复,看着总算没有那么吓人了, 但他的眼皮变得十分沉重,因着心神放松,极致的困倦便禁不住地袭来。
“睡吧, 洲洲,”谢清桥又喂了他一株灵药,手掌在他眉心轻轻一拂,“醒来就好了。”
陆洲握着他的手,很是担心的模样,意识却不受控制地昏睡了过去。
谢清桥小心翼翼地将陆洲放心,升起结界护住他,而后收敛了所有的情绪,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抬头看了看撑开天魔伞的魔域之主。
天魔伞护得住一方净土,却护不住整座魔域。
在谢清桥的手段下,碧波成血海,吞噬侵蚀万物,一般的元婴期都挡不住。
他这一路过来,弄出血河来可不是弄着玩的。
天雷城中,得知陆洲被魔域掳走的那一刻,他就按捺不住心中暴虐的杀意与戾气,想荡平整个西洲魔域了。
魔域之主冷哼一声,掷出不断变大的黑伞,屈手掐了个诀,瞬间出现一层无形的光罩挡住了下落的血海,而天魔伞飞速旋转着冲谢清桥镇压而去。
正如魔域之主先前所言,魔域是他的地盘,又怎会一点手段都没有?
天魔伞乃魔域镇域之宝,放眼九州也没几件宝物比得上,而应珩能动用的只是其三分之一的力量。毕竟,镇域之宝之所以是镇域之宝,是因为它镇压着一方气运与根基,如同一棵参天大树扎根某处,一旦连根拔起,首当其冲的就是它所庇佑的人们。
不过,就算是三分之一的力量,也足够横扫九州了。
“妖皇,你的确很强,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为了陆洲便孤身犯险!”魔域之主带着些讽刺道:“你是太自负,还是太痴心?”
谢清桥道:“废话真多!”
他抬手,一指点出,璀璨的星光自他指尖升起,撞上了天魔伞。
“十方逆转,落星成阵!”
青天白日,竟有繁星骤然亮起,遥远的海域,悬星殿忽然震动不休。
海弈睁开眼睛,叹息一声:“真是任性。”
“说到底,妖皇陛下还是个孩子呢。”海琦宠溺一笑,随即凉凉道:“有人不长眼地惹陛下生气了,让陛下教训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魔域有天魔伞,海域也有十方逆转落星阵。
星空之下,无处不在,只要谢清桥想,无论何时何地,落星阵便是他的武器。
谁怕谁呢?
魔域之主蓦地脸色大变。
谢清桥道:“我不在乎海域,可你敢赌上整个魔域吗?”
魔域之主在想,选这么个妖皇,妖族都瞎了眼吗?
谢清桥见他手中一顿,轻蔑道:“所以你已经输了。”
“就为了一个陆洲,你闹出这么大动静?”
谢清桥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好叫天下人知道,陆洲是我的人,谁动我就杀谁。”
眼见着两股力量僵持不下,他划开手指,一滴泛金的血珠缓缓滴下,恐怖至极的气息无声漫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