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一声怅然的低语,也随着骤然化作光点的人,慢慢消散在浅浅的风里,无影无踪。
钟离晴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手,掌心仿佛仍旧残留着那一抹温凉如玉的触感。
而同一时间,君墨辞设下的结界轰然碎裂开来,诸人唯一所见,便是场中失魂落魄的钟离晴。
挽阕殿的两位殿主消失了。
这场比斗的胜负,可想而知。
一片安静之中,只听到车轱辘摩擦地面的声音。
循声望去,却是封心羽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岑北卿缓缓而来,后者将一面新的白玉面具戴在了钟离晴的脸上。
“冕下谕令,姜族姜晴,败少殿主念兮,是为本届天斗大会胜者,继任挽阕殿主之位,即刻执行,不得有违。”岑北卿慢悠悠地说着,而封心羽更是直接,一个眼神就将心生不服的人化为了灰烬。
挽阕殿中数百金仙似乎也早就接到了命令,齐齐出手,血腥镇压,将所有不安定的因素都扼杀在萌芽。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这锦绣天下,竟是易了主。
尘埃落定,钟离晴成了这次天斗大会最大的赢家——恐怕在此之前,任谁都不敢置信,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人,如何得到了墨玉剑君的青睐,一步登天?
然而直到所有人都下跪行礼,以示臣服,新任的挽阕殿主只是沉默地低下头,摩挲着手中冰冷的镜面,神色温柔缱绻,眼底却逐渐浸染上了无尽的凄色。
这位新殿主上任后的第一条谕令,便是封闭宫殿不许任何人打扰。
听说,她要闭关修炼,准备迎接天劫。
照理说,新殿主已是金仙之境,早就过了渡劫期了,这金仙之后,还要渡什么劫?
诸人终于反应过来——金仙之上,是何境界?
她是要逆天……为神!
作者有话要说: 唔……啥也不敢说了,抱头逃窜。
哦对了,下章大结局,有啥想看的番外可以提。
以及,新坑无缝衔接,同世界观续作,讲述崇华小祖宗的撩妹之旅,想看的可以戳我名字去专栏里面收藏,建军节开坑。
本作中许多着墨不多的配角会在新坑延续故事。
第219章 袖手天下
云霭空寂远, 涛斥白芒山。
下界临水之境, 首推北海白芒山。
山势依海, 奇峻险峭, 两岸峰翠层叠,倚云寥落, 更有罡风毒雾环伺,鸟兽绝迹, 人烟罕至, 只有天生的猿猴依傍不离, 世代安居。
若非为了这白芒山上的猴儿酿,纵然是修为高深的大能也鲜有踏足。
白芒山巅, 云海之间, 临崖之处静静坐着一人。
白衣无垢,雪颜无瑕,飒然不羁的坐姿, 却半分不损风仪。
挂在悬崖外的腿晃了晃,她轻然一笑, 将脸上的白玉面具摘下, 指尖拨了拨鬓边的发丝, 垂眸看去——这万丈深渊,一眼望不见底,可惜以她现在的修为境界,哪怕纵身跃下,也是毫发无伤。
“吱吱、吱——”身后的林子里突然蹿出一只灰背猿猴, 冲着她直叫唤,抓耳挠腮的急切样子,却不敢上前,生怕惊吓到对方,害得她掉下去。
白衣人侧眸看了看那猿猴,展颜轻笑:“你倒是慷慨,我将你数百年珍藏的佳酿都喝净了,你也舍得?”
旋即也不等那猿猴回答,她抿了抿唇,回头继续看向深渊处,微微合上了眼,似回忆,又似伤感:“可惜,终究不是那时的滋味了……”
“吱!”猿猴像是要与她说些什么,却苦于口不能言,只好焦急地跳来跳去作比划,哪知对方却只顾着闭目养神,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我知道,她们还是找来了……罢了,左右避不过,”白衣人微微一笑,抬手将面具扣好,站起身,看向仍旧跳脚的猿猴,指间拂动,光芒连闪,顷刻间,一道灵气四溢的传送阵便已绘成,“小家伙,此地怕是平静不再,我送你去别处可好?”
不待猿猴拒绝,那光芒蓦地大绽,空间一阵波动,硬生生开了一道门,而门中似有无穷的吸力,将还有些不情不愿的猿猴扯了进去。
“崇华山的景色不错,只可惜,此生再无缘回到故地,你便替我回去瞧一瞧吧。”她一笑一叹,又一拂袖,那传送阵便悄然化作一片莹然白光,渐渐消散开,仿若从未存在过。
瞥了一眼山腰处,白衣人摇了摇头,却不再理会,挥手打出几个繁复玄奥的手诀,指尖微光连闪,在山顶方寸之地慢条斯理地开始布置。
等到一群人终于赶到山巅,见到的就是端坐阵法之中,衣摆飘扬,几欲乘风而去的人。
“晴姐姐!”最先赶到的,也是最先沉不住气的嬴惜,就要冲上去的那一刻,却被身后的封心羽一把拉住,“放开我!”
她气急败坏地转头瞪去,眸光如血,犬牙藏锋,颇有一言不合就要扑上来的气势。
“她已身在阵中,汇聚天地灵气,强行突破,若是你贸然靠近,被阵法排斥攻击不说,还会连累她遭到反噬。”封心羽并不怕她,冷静地说道。
“突破?她不过才刚迈进金仙之境,根基都未沉淀,境界还不曾稳固,如何突破?莫非真的是寻死不成?”嬴惜总算不再试图冲上去将钟离晴拽出来,只是面上的急切彷徨愈发重了——依钟离晴之智,如何不明白自己的情况?
可她仍是执意要在这个时候强行突破,行逆天之举,除了恨极天道,一刻不愿等待,也未尝不是存了死志,惟愿随君墨辞去了……
也正因如此,钟离晴瞒下了所有人,甚至离开了灵气最重的仙域,不告而别,独自寻求突破。
若非岑北卿的占卜之术出神入化,卜出她的去向方位,她们也没办法找到这儿来。
可惜,终是迟了一步。
岑北卿挥了挥手,打发其余三殿的人退开,抬头看向天际隐隐约约朝此处聚拢的云气,凝眉叹息:“她将冕下埋在神域天原底下的融灵石带来了……”
“融灵石合往届天斗大会之潜能英杰,汇集亿万生灵之精魂,本是深埋地脉中缓慢吐灵蕴养万物,如今却被她取出,更以灵气催发——与其说她是要以这庞大灵力进阶突破,不如说她是凭此挑衅天道。”封心羽担忧地说道。
“有什么法子能救她?”嬴惜急得脸色越发白了。
“天道之威,如何匹敌?”岑北卿攥紧了扶手,苦涩一笑,“只盼她……扛得住天劫,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只是这一线,不过是岑北卿自欺欺人的祈愿。
钟离晴要对抗天道,根本没有半点胜算。
轰隆、轰隆、轰隆——
雷声阵阵,云龙翻滚,电光酝酿。
宛若巨龙在云海中翻腾咆哮,每一声都是一道诘问,每一问都化作一道雷刃,层层叠叠地铺张堆砌,在这白芒山巅交织成一片令人心惊肉跳的可怖电网,莫说寻常生灵,就连得道成仙的至尊也不敢直撄其锋芒。
钟离晴却若无其事地盘坐在草草布设的阵法中,任凭那一道又一道狰狞毒辣的雷电穿透结界,余威落在身上,将她的皮肉骨血好一通磨折砥砺。
痛,是深入骨髓,无法言说的剧痛,可是这痛,与眼睁睁看着那人在眼前灰飞烟灭相比,却又显得微不足道了。
十道、百道、千道……已经数不清有多少道劫雷落在钟离晴身上,那结界早就化作飞灰,再也无法抵抗分毫,而气势汹汹的雷龙却依旧翻腾不息,这雷罚像是没有尽头,不将钟离晴劈成灰烬,便不罢休似的。
嬴惜等人在旁侧看着,恨不得以身代之,然而在这声势浩大的劫雷之下,凭她们几人的修为,竟也无能为力,不能动弹半分。
此时此刻,已不是简单的雷劫考验,而是天道与钟离晴的对弈。
在诸人看不到的地方,一片空茫幻境之中,钟离晴负手而立,望着眼前面目模糊的身影,淡淡笑道:“你既要杀我,却又留给我一线生机,我有些不懂了……你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即使面对着至高无上的存在,即使命悬一线,也能保持着从容之态,仿佛一切都已看淡。
“不,你已经明白了……我做这一切,不过是想选出继承者,成为下一任天道,”那声音似冷非冷,似玉非玉,如幽如灵,如梦如幻,宛如世间最美妙动听的仙音,却又像是从未存在过的渺迹,“她既然已经放弃,那么,就剩下你了。”
“她既不愿,你又怎知,我愿?”钟离晴盯着那模糊的人影,缓缓摇头,“天下苍生,与我各干?”
“俗世情爱,不过虚幻,经历这许多,难道你还看不透么?”天道也不生气,只是平静地问道。
“我只知道,她欠我一世姻缘,还不曾还,”钟离晴伸手一探,取出那面镜轮狠狠一掷,“我不信天,更不信命!诸事万般从这面镜子开始,那么,就从这面镜子结束!”
随着她话音落下,神识离开了幻境,而那面镜轮显出实体,被抛向一道劫雷。
轰然撞击之下,镜轮再次碎裂,分成数片,化作流光飞散向各处。
而那劫雷劈过之处,却凭空裂开了一道缝隙,像是怪物张开了巨口,要将一切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