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始末我已听诸位少侠说过,若不是先生执意前来救我极寒城百姓,恐怕我们此次在劫难逃。”
少年人难免沉不住气,做了点好事就想昭告全天下,这些江湖小辈成日里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谢歇带领他们如何排除万难来到极寒城,他们又是如何英勇杀敌的。
“……”饶是谢歇的厚脸皮都感觉到不好意思,他解释道:“他们说的太过夸张,一句话说满了,你且信五分便是。”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理应如此。”程竹说完,抬手一挥,马上便有人端着托盘从门外进来,托盘上放置着那剩下的半株天山雪莲“今日我上门拜访,一是为了道谢,二是前来兑现承诺,这半株雪莲,请先生笑纳。”
程竹从小厮手里接过雪莲,亲自弯腰送上。
谢歇从没有过这样的待遇,他连忙接下,回了一礼。
这之后城主又问候了几句,便起身告辞,谢歇将他送出门外,并表示欢迎常来。
城主走后,谢歇脸上的笑淡了下来,他盯着桌上静静躺着的雪莲,表情莫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重新撸了一遍大纲……瞬间感觉我还能再战几万字……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极寒城第二天难得出了一回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谢歇搬出躺椅让郁寡欢在庭院里晒晒太阳,自己则坐在一旁为他挡风。
时至中午,蔚迟寒端来一碗野菜汤,谢歇上前接过,两人随意的闲聊了几句,蔚迟寒便告辞离去。
谢歇目送他走远,端着汤回过身来,却见郁寡欢正偏着头往这边看,阳光让他的眼睛微眯,看起来是笑得很开心的样子,脸色也比以往红润了不少。
郁寡欢的声音十分轻柔,他道:“谢歇。”
谢歇手一紧,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你醒了。”
“嗯。”郁寡欢笑着伸手在眼前挥了挥,阴影投射在他脸上稍瞬即逝“好久没见过太阳了。”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极寒城的太阳,真稀奇。”谢歇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没有异样。
“城里的大家都还好吗?”
“……都挺好的。”谢歇含糊其辞“你饿了吗?吃点东西吧。”
郁寡欢垂下眼,轻轻抚弄着躺椅的把手“我不饿。”
谢歇干笑着把野菜汤放到一旁,也没了吃饭的心思。
一时相对无言,气氛流淌间有些尴尬,直到那碗野菜汤彻底冷去,郁寡欢才开口道:“谢歇,我想作画。”
“啊?”谢歇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一溜烟跑进屋里,复又跑出,来来回回好几次终于将书桌笔墨等等在庭院中摆好,他抹了把额头的汗道:“你想画什么?我帮你研墨。”
郁寡欢扶着把手吃力的起身“你坐好,我画你。”
“画我?……行!”谢歇一边答应着一边取下面具“我就坐这儿吗?”
谢歇的脸久久不曾见过天日,郁寡欢看着便有些神游了起来,他手上研墨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口中呢喃着什么。
“我突然有点放不下了。”
“也罢。”未等谢歇发问,郁寡欢便径自将这一幕揭了过去,他摇摇头,对谢歇道:“你找个舒服点的姿势坐着吧,这需要一点时间。”
闻言,谢歇直接就在躺椅上躺下了。
郁寡欢轻笑,低头时眉宇间闪现一丝若有若无的愁绪。
谢歇靠在椅背上,看着郁寡欢轻车熟路的研好墨,一手挽着袖子,另一手在纸上笔笔勾画,握着画笔的手均匀白净,随着他的动作游走在纸墨间。
看着看着,谢歇就忍不住红了眼眶,出于私心,那株雪莲还在箱底好好放着,从郁寡欢醒来的那一刻,他便知道,郁寡欢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没有雪莲,郁寡欢的病情根本不可能突然好转,眼前这一幕,不过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罢了。
郁寡欢的视线不断在谢歇与画纸间流转,他几乎是立马就发现了谢歇的情绪变化,执笔的手没有丝毫停顿,他状似玩笑道:“今日我可没有备上赤色。”
窘迫之下,谢歇长吸一口气,强压住泪意,勉强一笑。
画作好后,郁寡欢未等谢歇前来观看便将画卷收好,解释道:“此画我不想让第二人看见,望见谅。”
谢歇连忙摆手“不会,不会。”
“谢歇。”郁寡欢突然正色。
“嗯?”
“待我死后,将此画与我一同下葬吧。”
“……”谢歇做不来自欺欺人的那一套,他点头,笑出了眼泪。
那天下午,郁寡欢和谢歇漫天漫地的聊着天,这里两三言,那里四五语,就像一个人在漫长时光里梳理自己短暂的人生,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郁寡欢抱着那幅画从始至终没有放过手,连力道也不曾松懈半分,与之相反的是他脸上的表情十分轻快,是谢歇不曾在他脸上见过的轻松。
郁寡欢说:“你知道郁寡欢这个名字从何而来吗?”
“我父辈偏好文学,我与其相反,却因体弱多病而不得不从文。”
“我整日里郁郁寡欢,父亲便为我改了这么个名字。”
“恶疾缠身之时,我倒觉得此名与我相配得很。”
郁寡欢抚了抚画卷,嘴角带着一丝浅笑“只是遇你之后,我便不再是寡欢了。”
时间悄悄流逝,极寒城罕见的太阳也缓缓落下山头,郁寡欢沐浴在那片晚霞中,他的视线随着太阳一点点往下沉,直至太阳彻底消失不见。
郁寡欢喃喃“天黑了。”
“嗯。”谢歇应语。
在这个尚处于动荡的极寒城,郁寡欢的丧礼一切从简,简单到除去谢歇和秦衣冠二人之外无人知晓。
那夜谢歇在郁寡欢的坟前跪了一宿,他无法原谅自己的私心,也无法战胜自己的私心,唯有跪在这里才能让他的愧疚稍许缓解。
次日替郁寡欢整理遗物时,谢歇推开那扇他从不曾踏足过的画室大门,随后,便被屋内的景象惊得愣在原地,久久不曾动弹。
秦衣冠后脚跟来,只见房中无论是书桌或是墙壁,甚至是椅背地板,都堆满了画像,一幅幅生动无比,色调鲜艳,画中人或站或坐,或抬眼或敛眉,每一笔都恰到好处。即使是不懂画的人也能轻易看出,画这些画时,那画师该带着怎样温柔的表情,在昏黄的烛光下,亦或是温和的日光中,满怀情愫的落下一笔又一笔,倾尽一腔柔情。
这些画上,无一例外的都是谢歇再熟悉不过的脸庞。
谢歇一幅幅看过去,泪水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即使有面具做遮挡,也掩不住他此刻的悲伤。
秦衣冠见他这般,也不好多做逗留,转身出了房,顺手将门带上。
郁寡欢这一生,到底还是书写了寡欢二字。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收藏不要停在250…Σ(°Д°;……咦,今天先来一发短小君,明天恢复日更……最近追番追到进入无我状态了……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靠着野菜,城中众人勉强温饱度日,可算是了却了谢歇一件心头大事,更为欢喜的是,没出两天,甄骏等人便将粮草押进了城。
那日谢歇正在院落中踱步,老远便听见城门口喧哗不断,正打算前往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见蔚迟寒推门而入,满脸喜色“谢歇,他们来了!”
“谁?”
“你的门徒们压着粮草来了!”蔚迟寒终于把话说明白了。
谢歇听言也是喜上眉梢,快步往城门赶,嘴里道:“太好了,来得正是时候!”
不一会儿功夫,谢歇就与高燕门几人会上了面,甄骏指挥着人将装满粮草的车一辆辆押进城,眉宇间带着一丝疲倦,气质倒是沉稳了不少。
周围的百姓们盯着粮车眼珠子都舍不得挪开,视线紧紧粘着,口中液体泛滥,一个个都使劲吞咽着口水,仿佛下一秒就要重重扑上去。
“甄骏。”谢歇左右看了看“怎么不见甄袂他们?”
甄珂艾从甄骏背后探出头来“为了不耽误时间,甄袂带着甄率他们押着粮车去北境了。”
谢歇一拍脑袋“还是你们想得周到。”
甄骏指着粮车“门主,。这些粮食都放到哪儿去?”
这的确是个难题,城中原本的粮仓已经被烧,粮食放在哪里谢歇都觉得不安全,思来想去,谢歇灵光一闪,道:“跟我来。”
将粮食悉数送进城主府,并把接下来所有的善后事宜拜托给城主处理,极寒城一事终于是告了一段落,谢歇长出一口气,顿觉身上的担子轻了不少。
几天后,谢歇集合队伍,让甄骏等人带着大部队返回武林盟,他自己则带着天山雪莲独自前往北境。
他心中计量着,若是快马加鞭,或许还能追上甄袂一行人。
北境之处天寒地冻,谢歇记挂着温蛮的伤势,担心他旧伤复发,一心想将雪莲尽快送到,他花重金买下一匹千里马,准备日夜兼程的赶路。
不料,谢歇刚踏出城门便被人拦住了,他勒住缰绳,扬起下巴问来人“秦衣冠,你拦路做什么?”
不需掩人耳目,秦衣冠褪下了伪装,他又恢复了谦谦君子的皮相,终于不再披着封十刃的皮倚老卖老了。
“若我没有猜错,你这是准备去北境?”秦衣冠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