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无声无息来了,定然是没经过前门,那就等于私闯民宅。
“我……我让意无涯告诉你,我要来找你。”卜旎看起来有点惊慌失措,他茫然道,“难道,难道他还没有来吗?”
荀玉卿摇了摇头道:“不是……”他话音还没落,就听得底下喧哗吵闹,便走到长廊上看了看,发现是许多弟子在底下巡查,他便知定然是卜旎的潜入惊扰了人,心下一动,当即有了决断,转头道,“你在这里等我。”
卜旎自然乖乖点头,老实的坐了下来。
没等荀玉卿走下楼梯,岁寒山已来了,他将弟子们驱散,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荀玉卿,微微笑了笑:“酒还有吗?”他好似永远都是这样的温柔体贴,从来不会叫任何人难堪,“朋友来了,应当要好好招待。”
“岁伯父……”荀玉卿的声音有些发哑,他知道岁寒山定然已经知道卜旎的到来,但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居然会这么大度,不由得尴尬起来,“他……他……我的朋友是个苗人,他不太懂中原的规矩。”
这句话说来,荀玉卿都觉得没有底气。
岁寒山抬了抬手,从他袖中游出一条雪白小蛇来,盘在他的手腕上,温顺可爱的像是只宠物。荀玉卿对这条蛇很熟,在他跟卜旎因为神女像躲避追杀的时候,这条小蛇实在是出了不少力气。
但正因为如此,荀玉卿才明白这看起来可爱无辜的小蛇到底有多么毒,他的脸不由得微微发白。
岁寒山缓缓笑道:“见到这位小朋友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就算他不是苗人,中原之广,天下之大,奇人异事也多得很,不妨事的。”他居然还伸手稍稍摸了摸小蛇的头。
“他……他还放出了毒蛇来。”荀玉卿哑然道,他几乎没有任何理由去解释跟阻拦岁寒山了。
他在意无涯那事上就知道卜旎是什么样的人了,可是……可是这里是岁寒山庄,卜旎居然……
“啊——你别误会,它只不过是在这楼梯下看门的。”岁寒山缓缓道,“否则也不止是这么一条了,我想你的这位朋友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说,重要到不希望有第二个人知道。”
虽然荀玉卿什么都没有做,可是他看着岁寒山平静的脸,不知为何,油然而生出一种惭愧尴尬的心情来,相较于对方的坦然与平静,卜旎的行径不但显得无礼,还有些傲慢。
他自然也知道,卜旎赤子之心,但是世事本就是如此的,总归都要互相迁就,互相尊重,赤子之心固然难能可贵,但有时候却也并非是什么好事。
“栖白他……”荀玉卿想了想,低声道,“不然,叫栖白来一起吧。”
岁寒山摇摇头道:“傻小栖忙着铲雪,再说,你那朋友如此谨慎小心,也许是什么十分重要的大事呢,你喊他过来,他待会儿万一听得不太顺心,觉得你们不行正义之事,拍案而起,岂不是麻烦的很。”
他倒是对自己儿子知根知底的很,荀玉卿听得忍不住一笑,低声道:“若真是什么不公的事情,我早将桌子拍坏了,哪轮到他来拍。”
“是啊。”岁寒山慈祥的看了看荀玉卿,柔声道,“玉卿,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绝不会辜负我的信任,所以我也清楚你定然很有分寸,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多心呢。”
他的嗓音这般叫人信服,荀玉卿禁不住点了点头,老实道:“我知道了,岁伯父。”
待荀玉卿走上楼去时,扶着朱红的栏杆,从长廊远远眺去,只见卜旎百般聊赖的坐在原处,正逗着一只蝎子,那蝎子趴在他的虎口处,像是斑斓的花纹。他轻轻的叹了口气,慢慢踱步走回了天阁之中,仔细瞧了瞧卜旎,然后才道:“你今天来,是为了神女像吗?”
“是。”卜旎看起来有些羞赧,他低下头,脸颊微红,干干道,“玉卿……我,我知道我上次惹你生气了,所以……”
他这模样很难得,难得到让荀玉卿忍不住恶寒。
“所以你就送了神女像过来?”荀玉卿皱眉道,“但是我纵然再生你的气,你也不必将神女像这么贵重的东西送过来,再来,神女像的秘密你是怎么发现的?”
卜旎摇了摇头,他这会儿抬起头,紧声道:“不止是如此,我是想问你,玉卿,我是想问你。”他掌心里不知不觉沁出冷汗来,觉得喉咙都发干,来之前的浑身勇气像是一下子叫风雪刮走了,轻轻道,“我听说,我听说岁栖白娶亲了,岁夫人是个男人,对不对?”
“还没有成亲。”荀玉卿有点不太自在。
“可是人家毕竟是要成亲的。”卜旎听了荀玉卿的话,反喜道,“人家已经找到了良伴,你再住在他家里,总归是不太好的,对不对?也许,说不准人家就忙着成亲,不好意思赶走你哩?”
荀玉卿又好气又好笑,他发现卜旎似乎完全不知道岁夫人到底是谁,刚要开口,突然听见另外一人插进话来。
“他若被赶走,那新娘子岂不是没人了。”
两人转过头去,说话的竟是岁栖白,他折了枝梅花别在手中,神情淡淡。
第122章
虽然不太合适,但荀玉卿瞧见眼下的情况,还是忍不住想到了一个词。
修罗场。
荀玉卿轻轻咳嗽了两声,引起两人的注意, 他先是看了拿着梅花的岁栖白一眼, 本想开口问他怎么来了, 但仔细想了想,又转过头去同卜旎说道:“卜旎, 你久在苗疆,之前又在那庄子里研究毒药,我想告诉你, 岁栖白喜欢的人便是我。”
这时荀玉卿忍不住悄悄瞥了一眼泰然自若的岁栖白,却见他差不多把梅花底下的花瓣都撸秃了,听见自己说的话之后,这才微微笑起来, 手也立刻放得规矩了起来。
笨木头, 还不算太呆。
说自己不在意,不吃醋,不着急,这会儿倒是把自己最喜欢的梅花都揉坏了,好好一枝花……
他这一眼,岁栖白自然也看见了,两人目光对视片刻,皆忍不住笑了起来,岁栖白更是好似喝蜜一般,又甜又暖。
卜旎虽然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但他这会儿已叫荀玉卿刚刚说出的那句话震得大脑混沌,自然对二人之间的“眉来眼去”没太在意,他干巴巴的张了张嘴,下意识抓住荀玉卿的袖子,急切道:“他喜欢你,那……那你自然是不喜欢他的,对不对?”
“卜旎。”荀玉卿轻轻抽了抽袖子,没能抽回来,他瞧了卜旎好几眼,知道对方性情与其说是纯真可爱,不如说是不谙世事,率性而为,他长叹了口气,把手搭在了卜旎的手上,低声道,“卜旎,你觉得呢?我一直将你当做朋友,我知道你这个人不太坏的,你明白吗?”
卜旎怔了怔,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他好似快速说了几句苗语,然后指向了岁栖白,怒道:“那他……那他就是好人了吗?!”他的胸膛不停的起伏,足见心绪波澜,这次袖子也不扯了,卜旎干脆拉住了荀玉卿的手,哀声道,“他待你好吗?有我待你好吗,有我喜欢你吗?”
岁栖白无辜的眨了眨眼,握着手里的梅花,一时竟不知道要让荀玉卿自己处理,还是维护一下自己作为恋人的尊严。
要按感情来想,岁栖白肯定是选后面,最好这会儿就拿出兵器较量一下,叫这个苗人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但就按照理智来考虑,岁栖白也很清楚荀玉卿虽之前说想自己吃醋,可也就是表态在乎而已,他向来是个有主张的人,自己还是不要多说为妙。
“他连一句话都不肯说。”卜旎哽咽道,“他一点儿都不在乎你,玉卿,你怕他很厉害吗?神女像也很厉害,咱们去苗疆,去圣地隐居两三年,出来便能厉害过他了,你想打他,想骂他,都可以了。”
荀玉卿平静的瞧着他,淡淡道:“卜旎,我喜欢他,不喜欢你,你明白吗?”
岁栖白作为一个不需出言的完胜者,在情场的高地上十分同情这位来自苗疆的小哥,但心里却不受控制的雀跃拍起了小手。
“对了,你说他不说话。”荀玉卿忽然转过头来,对岁栖白道,“你说句话吧。”
“噢……”岁栖白沉默了半晌,然后把手里的梅花枝递了出来,淡淡道,“这枝梅花开得格外漂亮,我铲雪的时候,特别留下来给你的。我听弟子们说你在天阁看雪,所以过来了。”
荀玉卿泰然自若的接了过来,点了点头,戏谑道:“花倒是开得不错,只是惨遭辣手,掉了不少。”他这话说得意有所指,但岁栖白这会儿心花怒放,并不理会这种调戏,只是微红了脸垂下头,捏着鼻子认了。
“对了。”荀玉卿把手从卜旎手中抽回来,瞧他眼睛红得像是兔子,心中又不由生出几分怜惜同情之意,两人多少还算有些朋友情谊,也不至于太过毒舌,便婉言道,“那神女像还在我房中,我把它拿来还你,还有,你之前留在我这里的那枚银蛇发卡,我后来仔细想了想,那两位苗女姑娘来找的,应当就是这样东西了。”
卜旎呆呆的瞧他,情绪好像已有了些平复,低声道:“你宁愿要一枝梅花,也不要神女像?”
“我知道神女像很贵重,也知道里头的武功秘籍很厉害。”荀玉卿将那蛇箍放在了卜旎掌心里头,脸上微微带着笑意,对卜旎刚刚那句话全无恼意,“卜旎,你是投我所好,他是投什么,我都好,你又明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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