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的心忽然被提起。
“羽族答应了,于是大荒崩裂后羽族从人人敬仰的仙眷一族跌落到卑微低下的鼎炉,每一个羽族都是不得善终,含恨而终,他们死后的怨恨为天道所用,只为换取一人重生。”苏魄的目光变得很奇怪,他不再看着苏晴,而是看向缥缈的远方,“我等一族说到底只是祭品,祭祀结束就会消失,羽族终究是不该存在的。”
“爹,你……”苏晴不知道该怎么说。
苏魄笑道,“你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很简单,这是传于族长的秘密,在还没被囚禁之前,我是大家的族长,只可惜没能保护他们。”
不是的。苏晴张不开口,有些东西在她面前撕裂开来,织成一张巨网,她以为是那个最清醒的人,没想到从头到尾扮演着提线木偶。
“苏晴。”苏魄低下声去,“你我都是祭品。”
苏晴浑身一震,她下意识抬头望东方看去,只见得从空中飘落的翎羽。
没错,是它,那只寒鸦。苏晴确认自己没看错,那么爹说的话……苏晴猛地站起身,去寻消失在天际的寒鸦,可惜一无所获。
寻不到寒鸦苏晴只能空手而归,安抚有些神经质的苏魄,扶着他回房,殊不知在苏晴背后,那只消失不见的寒鸦静静栖息在树梢。
剑与人都到了,只等结果出来。
它瞧完苏晴又回了魔宫,刚到落脚点就被守株待兔的见羽逮住,倒挂金钟看人。
“去了哪?”见羽不怀好意。
寒鸦只是一味装死。
得不到结果见羽只把这件事暗自算在心上,松了眉头和寒鸦说起正经事,“最近林玄雨时好时坏的,我都抽不出空去寻人,眼下百年之约未到,昆仑那群王八羔子估计不会出来,我要如何?”
寒鸦拍拍翅膀,哇哇大叫起来,见羽被吵得不耐烦,直接扔到水里了事,显然是知道得不到答案了,她独自一人去了梧桐殿,想看看林玄雨状况如何,却半天找不到人影,最后在殿外一处假山找到了人。
彼时林玄雨一人蹲坐在地上,抱着胳膊假寐,见羽见了上前唤了几声,半天得不到回答,正想一脚踹上去,被一个声音冷冷制止。
“我不介意直接废了你的腿。”
见羽半点不害怕,拍了拍裙子优雅收回腿,“不疯了?”
“只是想清楚了。”林玄雨从地上站起,眼中是疯狂到极致的理智。
“想清楚什么?”见羽问他。
“什么是不死不休。”林玄雨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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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泽语见到苏晴的时候是在半夜,她强行闯入思过之地,打晕了把守弟子,丢下红缨枪问自己愿不愿意走?
“去哪里?”梅泽语抱着一只胳膊面色不耐,看上去颇为不喜,像是苏晴打搅了他的逍遥日子。
“去魔宫。”苏晴说。
闻言梅泽语嗤笑一声,拉了条凳子坐下,没个正经样子靠在那里,仰着脑袋看星星,“不去。”
他上次去葬送了柳静姝的命,临行前师父千叮咛万嘱咐,结果他带回来什么,柳师妹的死讯,换来凌长老的疯狂。
“你怕死。”苏晴冷冷道。
梅泽语想了会,没有反驳这个说法,他是怕死,怕死后和柳静姝一个下场,师父也疯了。
苏晴和梅泽语的关系算不上有多好,苏晴来时梅泽语早就闭关了,后来总拢也没见过几面,顾白的身份暴露后苏晴便脱离了坤天派,如今算得一介散修,更和梅泽语打不着八竿子关系。
知自己劝不动梅泽语,换了一个说法道,“你是见过我兄长的。”
梅泽语换了一条腿晃,谈论起顾白多少有点兴趣,“他穿开裆裤的样子我见过,从小到大装假正经,骗了一干长辈好感,背地里嘴巴毒得要死,得理不饶人。”
苏晴却说,“是被关在鸟笼里的样子。”
梅泽语闭上眼来,眼前又浮现那日柳静姝带着顾白走出鸟笼的情景,当时他瞧见了林玄雨手里扣着冰箭,偏偏只想着报断臂之仇,不去选择阻拦,而是进攻。
那一枪伤了林玄雨小腹,换来的代价是柳静姝的死亡。
这个代价太大,大的梅泽语根本无法承受。
他对不起凌长老,更对不起柳静姝。
“你也看见了,他的状态不太好。”苏晴静静道,“常言道病去如抽丝,心病是不可能这么快愈合的。”
“所以呢?”梅泽语不耐道,苏晏行有病没病和他有关吗,他俩的情分早就在断臂那一日消失殆尽,苏晏行做他的羽族,他做他的坤天派师叔。
“明日我就要和兄长再去魔宫。”苏晴又道,“我担心他是去故意送死。”
“送死?”梅泽语终于肯正眼看苏晴了,“苏晏行比谁都惜命,他要去送死,除非是疯了。”
“他是疯了。”苏晴语气激烈起来,“伤还没好就想着去报仇,不是疯子是什么。”
梅泽语忽然不讲话了,他重新把眼闭上,不去理睬苏晴。
“明日江玉也会去。”苏晴丢下最后一句话走人,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
直到人离去许久,梅泽语才睁开眼盯着地上那把红缨枪,月至中天时,他才座位上起身,挑起最熟悉的红缨枪,提枪离开此处。
苏晏行是不是疯和他无关,他只是想要江玉平安归来。
所以当顾白见到梅泽语时,他直接扭头问同行的苏晴,“你找来的炮灰?”
“姓苏的你什么意思!”
“拿枪的打头阵,不是炮灰难不成还是后勤。”顾白冷冷道,说话就跟还在坤天派一样,出出对着梅泽语干。
苏晴勉强一笑,心中不安又扩大了些,越是这样,她就越担心。
就如暴风雨前的宁静,只等着爆发来临的一刻。
第68章
很久之前有人问过顾白,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那时顾白没有回答,他身边的女友笑着说,很简单的感觉。
就是你将你的喜怒哀乐系在一人身上,因他欢喜,为他哭泣。
顾白说,这是被缚失去自我的可悲。
女友用了一种难解的眼神回望顾白,她说,顾白你是在恐惧。
恐惧爱上他人,失去自我,不愿将感情与人共享。
剑下滴落着魔兽的鲜血,雪亮的剑身不复存在,染尽浓重血腥气。
梅泽语走过来鄙弃满身鲜血的顾白,“你的枪呢,都不是坤天派的人,还拿着花架子做什么?”
长剑拖曳在地,过后清脆一声,这柄长剑就被人遗弃在地,永眠于此,既而几声枪响,冲在梅泽语前头的魔兽纷纷倒地死亡,它们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江玉颇有兴趣频频回望顾白,她的兵器同苏晴一样,均是兵中君子,剑也,说不出有哪里特别,苏晴手里执的剑甚至比不上她这个执剑人令人瞩目,而顾白就不同了。
他开始慢慢落后他人,一只手拿着所谓的枪,另一只手里攥着几枚暗器,在遇到魔兽时,就会从她身后射出暗器,准确无误射入魔兽体内。
那些暗器上头都刻满了符纹,每一枚都不亚于一柄上好兵器。
她有些看不懂顾白。
拥有这样的实力为什么要去送死,与其对上喜怒无常的魔尊,找个地方躲起来修炼更实在。
梅泽语忽然拉着她的手往前拐了个弯,他趁后面两人还未跟上来,对江玉耳提面命,“不要插手他们兄妹俩的事。”
江玉听不懂梅泽语话里的意思,她只看出梅泽语眉头深锁,显然有心事。
“我是来报仇的。”江玉给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她不会插手别人的事,可若是苏晴他们的事和见羽有关的话,那就休怪他们无情。
梅泽语怪笑一声,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我真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和你们对上一个元婴修士。”
他师父的修为在林玄雨之上都不去插手,偏偏他们这群初出茅庐的小子不知死活,一而再再而三对上一个魔尊。
对此江玉甩开手来,难得冷了眉眼,“我非圣人,做不到什么无喜无悲,我只知道姐姐的仇不报,此生也不用去想什么修行。”
江燕的死成了她的心魔。
短暂的对话一闪而过,几人继续前往魔宫,这次他们选择从大路进发,打算来个光明正大,可除了刚开始那些毫无灵智的魔兽以外,这一路都无魔族阻拦,苏晴几人面面相觑,决定见招拆招,硬着头皮走下去。
临近宫门,见到了一个人。
红纱裹体,墨发散落,她赤足踩在暗色台阶上,衬得整个人像一团烈火,越燃越旺,下一秒燃烧殆尽。
“贱人!”江玉一见到她就激动起来,拔出剑恨不得立刻结果了见羽。
“冷静。”梅泽语拉住江玉胳膊,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欢迎。”见羽朝他们缓缓行了一礼,以最柔弱的姿势行臣下之礼,“尊上驾临。”
“你什么意思?”苏晴警惕着见羽,她再清楚不过这个女人,心计多端,狡猾易变,前世在她手下吃了不少苦头。
“画面上的意思。”见羽转过身去,她的目光停在屋檐上的寒鸦,过后微微笑道,“我在等待最后一任魔尊到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