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字轻如柳絮,一下子消散在风中,林玄雨有些茫然,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剑,一些长久以来被淹没的东西浮出水面。
他记得了,主上因为心有旧疾,需一直待在青萝山疗养,他还记得他和主上交换的名字。
林润,顾白。
长剑被扔在地上,飞沙点缀鹅黄的剑穗,叫鲜红的血迹变得暗黑,林玄雨抬手看着手上的血迹,又记起另一件事。
这里是东海禁地,掉下来永远上不来。
他又杀了一次,他又一次杀了主上。林玄雨跪在地上,发出困兽一般的悲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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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进度完成,人物数据录入成功,确认完毕,发放神秘奖励。]
再次醒来是在一处广阔的草地,午后的碎光落在人的眼中,刺的顾白想要遮去日头,不想碰到了一件坚硬的物件。
是面具。它遮住了顾白大半张脸孔,只剩一张唇暴露在外,顾白顺着纹理摸去,刚想解下细绳脑海里便响起一个声音。
[不可解。]
‘系统?’
像是没有听到顾白的问话一般,系统只自顾自讲着,[神秘奖励已发送,坎水变,九星倒转坎水变,装备后不可移除,不可销毁。]
‘说人话。’
[……由于检测到您身体处于崩溃状态,我们主动给您装备了坎水变,它可以转换时空,穿越过去,因为您的时间暂时停止,您身上的伤也暂时得到了抑制,但是请注意如果在过去您的身体得不到治疗的话,在坎水变彻底失效后,您也会死去。此外也请您尽量避免与他人接触。]
前面的话顾白还能理解,只是最后一句不明白了。
‘为什么?’
[未来是会被过去影响的。]系统警告完最后一遍问顾白,[请问是否还需要其他帮助?]
其他的,顾白握了握手,他想问在现代的亲人如何,但是又觉得没有意义,毕竟身为顾白的他已死去。
他靠在树上思索了一会儿,闭上眼假寐。
‘关键人物死去会怎样?’
[天行有常,大道不死大道不亡,苏晏行已经死了,您现在是顾白。]
那双漂亮的眼睛一下子睁开,眼中盛满林间的碎光,温柔的恍如情人呢喃。
他趴在灌木丛里,只敢躲在暗处去瞧处于光明的那个人,去看那对美丽的羽翼。
第25章
最后一句话问完,长久以来占据脑海的声音消失不见,像是什么东西从顾白体内抽走,只剩一具残破不堪的躯体。
背后的羽翼被压在粗糙的树皮上,久了便有不适感,顾白试着调整姿势,并借这个机会检查身体情况。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毒,流经四肢筋脉,摧毁灵气,消蚀肌骨,让他成了一个废人。所幸的是他的丹田并未受太多伤害,在林玄雨将东西倒入他口中时,顾白便用灵力护着丹田,不求全部化解,只求拖延一时。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受伤如此严重,半个身体都被腐蚀殆尽。
他赌赢了。
顾白深深叹了口气,试着挺直身体,盘腿而坐,打坐运功。过去轻而易举的动作在眼下变得无比艰难,顾白废了半天劲才坐好,调起体内灵力,使之缓缓流通全身。
一周天运转完毕,顾白心下一沉,情况比他预料的还差,大部分筋脉被损,筑基大圆满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堪堪遮掩丹田的薄气,好似刚筑基的修士一般,要什么没什么。
畅通的筋脉不复,修为倒退,还有……顾白缓缓摊开手来……没有感觉。
他的一只手被废了。
林玄雨……
顾白眼神一暗,他一向不犯人,但若人犯了他,他便要千倍万倍还回去!
完好的手凝起一道冰刃,向着微动的草丛杀去。继而从里头滚出一个人来,是个稚童,毛发稀疏,一头黄毛软软垂在耳边,在风中和它主人一起颤动。
顾白望着对方没有说话,他手中又凝起一道冰刃。
稚童趴在地上许久,仍是没有听到什么话,他便壮着胆子抬起头来,想去看看这个人是什么样子。
他刚一抬头一道冰刃便贴着他身边擦过,向着他原来藏身的地方杀去,一只灰兔从里头跑出来,或许是过于紧张,慌不择路往顾白这边跑去,只是脖子上的冰刃伤了动脉,灰兔没跑几步就倒在稚童旁边,殷红的鲜血染红了灰色的兔毛,鲜艳的颜色扎在稚童眼中,叫他害怕起来。
他忽然腿脚有了力气,看也不看顾白一眼,头也不回的跑了。
只是个孩子。顾白松下手里的冰刃,靠在树上休息,他已是强弩之末,方才两道冰刃已经耗尽他全部灵力,这时若再来什么麻烦,他恐怕无力对抗。
麻烦……闭上的眼睛又睁开,望着稚童消失的方向,他如今能有什么麻烦的话,只能是身后这对羽翼。
鸡肋之物,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顾白试着伸展背后这对巨大的羽翼,大约是不习惯身体上长出多余的东西,活动几下后便放弃打算,只想着什么时候砍了去。
既不能上天,又不能收起消失,还不如砍了方便,一了百了。
说起来,原著里苏晴的羽翼也是这样大,她在一个雨夜里砍去羽翼,以后再无人抓她做鼎炉。
也不知道苏晴她们过得如何。顾白想完又笑了起来,他如今自身难保,还管她们做什么。
这般年纪大的孩子应是不认得什么是羽族,什么叫鼎炉。顾白试着调转体内灵力,将一丝灵气附在停滞的丹青硫炎上,试图化解它,不想灵力尽数被吸收,已经不动的丹青硫炎迅速增生占据地盘。
顾白脸色一白,不动声色平复好翻滚的气血。
看来还得另寻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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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跑出好远,林润才敢扶着树大口喘气,坐在树根上想之前发生的事情。
那个人是谁,是仙人吗,好厉害。
林润先是疑惑,想起顾白那一手又羡慕起来。如果自己也能这样厉害的话,是不是娘亲和他就不会饿肚子,他学好了武艺可以保护娘亲,还可以把娘亲从家里带出来,躲得远远的,让他们再也伤不到娘亲。
想到日后的无限风光,林润眼中闪闪发光,胸膛不自觉挺起来,像是受到芳娘的夸奖。
如果仙人能教自己武艺的话就好了。仙人能教自己武艺的话……林润低下头来,捏了胳膊和腿,芳娘的叹息又在耳边响起。
“我儿真是苦了你,若是托生到太太肚子,也不会这般瘦小。”
林润眼里酸酸的,他知道娘亲的难处,可他不喜欢太太,他更喜欢娘亲。
跟着太太每天都能吃饱肚子,还有漂亮的衣裳穿,林润想到这里又摸摸空荡荡的肚子,想起之前死在自己脚跟的灰兔,心里头刚冒出的勇气就被那一滩血给吓回去,坐在树根上不敢动。
他想起顾白抬眼时的模样,不知道那叫目含剑光,只觉得好看又可怕,想着将来有一日能同顾白一样多好,能叫别人害怕。
可仙人太可怕了。林润摸摸细弱的脖子,怕自己也要死在冰刃下。
他犹豫再三站了起来,朝着回家路跑去,时候不早了,迟了娘亲会担心。
青萝山离林宅有些距离,林润下山时日头还挂在枝头,他借着这点晚霞踮起脚尖望半山腰瞧去,仿佛能见到倚在树下的顾白。他在山下站了好久,终是依依不舍往家的方向走去。
青萝山下坐落着小镇,林宅拣了最好的地盘,砌了灰墙青瓦,摆着两座石狮子在门口耀武扬威,镇上的人若是经过林宅大门,都会用艳羡的目光把林宅大门好好瞧上一遍,再当什么都没看见,径直走过去。
林润却是没有这样的机会好好瞧自己的大门,他也不从大门走过,只猫着腰沿着墙根走去,到了巷里头一个杂物堆边上,刨了放好的杂货,往狗洞里钻去,进去后他便从小叫花子成了林宅的三爷,一个妾生的庶子。
没爹疼没夫人爱。
他摸了摸下午在山上摘的野果,抿紧的嘴巴微微裂开,捧着怀里的东西欢天喜地往后院跑去,家丁和丫鬟要是看见了,也只当是只野猴子跑过,不当一回事。
一个不受宠的庶子,做下人的犯不着为难,也不用讨好。
林润就这样一路畅通回了住处,轻手轻脚推开门来,芳娘坐在窗棂下面绣帕子,日头已经不好了,她还在绣,林润见了上前拉开芳娘的手,“娘亲,我今日采了果子。”
芳娘笑笑,收起帕子问林润,“饿了没,桌上有大饼。”
林润知是中午吃剩下来的,撇了撇没作声,只把果子捧到芳娘面前,想让芳娘吃一些。
“这会秋收,山上果子多猛兽也多,你还是少去的好,再来……”芳娘眼睛一红,“你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整日往外跑像什么样子,好好待在家里等开春和你几位哥哥念书。”
“滋弟说夫人不给我念书了。”林润把头低下,吸了吸鼻子,心里有些难受。
“胡说什么。”芳娘喝了一声,却也落下泪来,她知道夫人老爷不喜欢自己,可润儿是无辜的,再怎么对待自己这仇也不该报到润儿身上。
一想往事芳娘的眼泪便有些止不住了,赶忙收了林润兜里的果子,快步走开,一面催促着林润去洗手,自己往外头拿晚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