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把他送出南月楼的时候,他的呼吸已经很微弱了。
他们这群人里,没有一个人擅长医术的,多是打探情报的好手。
这种烧伤,极为容易暴露。因为今天就只有南月楼这里发生了大火,大夫一眼便能看出来。他们几个人商量了过后,还是打算把他送到医馆那边去。
他们背着一个人,不好走隐蔽的地方。
没想到走的时候乔墨发现了他们,但看到容回受伤,他也跟了过去。
“容回现在怎么样了?”
百里瑾的话,将黑衣人拉回现实。
他低垂着头说道:“容回公子的伤势很严重。”
“阿祈,我想去看看容回。”虽然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但百里瑾还是想这么做。
云祈早就料到百里瑾会这么说:“我和你一起去。”
既然已经决定好了,他们便准备出发。
这一个晚上发生了太多事情,外面的风雪似乎又在开始下了。明明马上就要到卯时了,可外面的天空依旧漆黑一片。百里瑾一想到容回是为了冲进凌华阁才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之后,心里便一直很内疚。
正当两人准备从后门出去的时候,忽然来了一个人,向云祈禀告:“主子,二皇子求见。”
二皇子,也就是之后成为太子的那个人。
百里瑾有些诧异的看了云祈一眼,虽然知道云祈有很多事瞒着他,但云祈什么时候认识二皇子了?
云祈皱着眉头说道:“阿瑾你先去容回吧,我稍后就来。”
百里瑾现在心系容回,纵使内心有无数疑问,但也管不了那么多。
听到云祈的话之后,他默默点了点头,可神情依旧十分凝重。
云祈在转身的时候,想起景王给他的那句话——
莫让执念成疯魔?
他对阿瑾的感情,怎会只用执念二字就能说得清楚。
他走过了数十个世界,走得精疲力尽,踏过了时光,终于在这个世界里找到了阿瑾。
云祈紧紧皱着眉头,当今陛下似乎对云家的事情也掺了一脚,即使他们拿到了两封密函交给陛下,陛下也不可能彻查当年的事。二皇子是皇位的强力人选,唯有推举他成为新皇,云家才有可能翻案。
很快,云祈稍作易容走到内室,里面的二皇子喝着茶,见他走来,又站起身子拘了一礼:“先生。”
云祈压低声音,淡淡道:“殿下不必客气,请坐。”
二皇子有些急迫:“父皇年纪越大,越是猜忌。他竟然把皇叔的死怀疑到我头上来了,甚至要把我和三皇弟囚禁在自己府中——”
云祈抿了一口茶:“可是因为殿下前日去过南月楼的关系?”
二皇子一愣,感叹道:“的确,先生果然无所不知。”
这些年里,这位先生为他出了不少力才有了他今天。二皇子从一开始的不信任,到现在的言听计从,中间只隔了短短一年。
云祈垂下眸,刻意压低声线,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加嘶哑:“殿下想怎么做?”
二皇子笑得苦涩:“求先生教我。”
云祈淡淡的吐出四个字:“新皇登基。”
他的语气很冷,藏着杀意。
而听到这四个字的二皇子仿佛一下子清明了起来,既然父皇这么对他,想扶持那个狠毒的大哥坐上太子之位。大哥坐上那个位子之后,岂能有他的活路?
二皇子狠狠点了点头:“事不宜迟!”
另一边。
迎着风雪,百里瑾终于抵达了医馆。
乔墨一直陪在容回的身边,他推开门的时候,发现乔墨就像失了魂魄一样。
百里瑾忽然想到什么,脑子一片空白:“容回怎么样了?”
乔墨听到他的声音,呆呆的抬起头,可怀里一直抱着容回不肯撒手。
他终于有了动静,浑身都颤抖起来,哽咽着说不出一个字。
百里瑾心里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将注意力放到容回身上的时候,才发现容回紧紧的闭上了眼睛,他的嘴角含着笑容,就像睡着了一样。
“阿回……他死了。”乔墨的泪滴未干,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就好像说话对于他来说都十分吃力一样。
乔墨不舍的看着容回,泪水又忍不住滴落下来:“为什么……在阿回死了,我才敢这么叫他。”
如果当时他的态度再强硬一点,如果他能够拦住容回,是不是就不会有这种事情了?
乔墨低下头问:“为什么你和云祈假死离开,都不告诉阿回?”
“景王死了,若不是这样,我不会假死离开。”
乔墨微微一愣,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原来……竟是这样。”
但他的容回真是太傻了,一听到凌华阁着火,便急匆匆的过去。
乔墨捏住了手心,身体颤抖起来:“如果我能够早一点遇到容回就好了。”
当初救下容回的是他就好了……
容回死的时候,还一直念叨着云瑾。
他有多么不舍,心头的疼痛和悲伤快要将他淹没。
百里瑾走了过去,嘴里尝到了苦涩:“容回,我来了,对不起。”
房子里十分冰冷,只剩下昏暗的烛光随着风吹而摇晃起来。百里瑾皱紧了眉头,却还是忍不住快要落下泪来。
乔墨勾起一个苍白的笑容:“容回最后的心愿,我会帮他实现。”
他说自己的阿父阿母给他取名‘回’,便是希望他有朝一日可以回家。
如今……再也无法回去那个地方。
乔墨吻上容回的脸:“阿回,我带你回家。”
他将容回抱了起来,百里瑾连忙追过去:“乔墨,你要带容回去哪儿?”
乔墨看着他,眼里只剩下一片冰冷:“云瑾,我是乔家的人。阿回最后的愿望是想让你好好的,他想报答你当年的救命之恩。云家的事,我不会帮你,但当初发生了什么事,我会一一告诉你。”
他终究是乔家的人,不会背叛家族。
乔墨问:“景王在死之前,是不是已经把乔家抖了出来?”
百里瑾苦涩的点了点头。
乔墨自嘲的笑了:“是吗?反正你以后也会查到……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百里瑾最后看到乔墨和容回的时候,乔墨一身白衣,十分单薄。
他的怀里抱着容回,就像是要和这一片风雪融为一体。
他的心很疼,最后和容回交谈,竟然是那天晚上容回登台的时候。
他的眼角抹了一层红色,站在台上,红色的灯笼,映得他的笑容有几分羞涩。
而乔墨站在台下看他,看到他以后,容回回以他笑容。
没想到,那副画面……竟成永恒。
百里瑾呆呆的站在那里很久,直到阳光照到他的脸,他才蓦然的发现——
“天亮了?”
☆、第十六章 南月楼16
第十六章南月楼16
一夜风雪,在晨曦来临的时候,竟然有些刺眼。
百里瑾合拢了身上的大衣,冷得快要被冻僵在原地。
或许是因为在风雪里站了太久,等他想起动弹一下身子的时候,竟然意外的发烧了。他一下子昏倒在雪里,脸被烧得通红,难受得皱紧了眉头。
睡梦之中,他仿佛记起第一次救下容回的场景,春深妈妈告诉他——活下去,对于容回来说并非是福。
他的心宛如刀割那样疼痛。
都常常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他这一病,病了好久。
整整半个多月都缠绵病榻,有时候烧得糊涂了,百里瑾迷迷糊糊的喊着谁的名字。一会儿是祈渊,一会儿是云祈。
云祈握住了他的手:“阿瑾,快点好起来吧。”
云祈不知道,自己的手心尚且冰冷,又怎么能温暖得了百里瑾?
但他仍然把那只手握住,他担心极了,害怕阿瑾会如同江景遥跟容回那样永远的离开。阿瑾嘴里的祈渊,不管是谁给的阿瑾动力,他都想让阿瑾能够活下去。
在这期间,乔墨不知为何送来书信,信上言明了当年的所有事情。
乔家的确揭发了云家,但云家是百年世家,纵然这颗大树的嫡系是完好的,但也挡不住枝叶的*。那些偏远的支脉,借助云家的名声作威作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才让乔家抓住了把柄。
只是当今那位陛下判决云家上下满门抄斩,不留一个活口,无非是想肃清云家在朝中的影响力。
陛下,景王,乔家三方势力各怀鬼胎,才导致了云家的惨状。
乔家的确有掺了一脚进来,诬陷了云家嫡系,但这些何尝没有当今陛下的授意?
花费了半个多月,云祈拿到了乔家的密函。
新皇登基,宫中势力被重新洗牌,江荣——当时的二皇子,也是现今的新皇,派人彻查此事,终于还是还了云家嫡系一个清白。
只是阿瑾的病却越来越严重。
每过一天,云祈的心就会死寂一分。
他躺在床上太久了,整整有半个多月。云祈打开了窗户,外面的风雪极大,听说是近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明明已经二月中旬了,初春已经到来,外面却依旧那么冷,让今年的冬天格外漫长。
云祈望向窗户外面,不由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二月如此寒冷,想必今年的桃花要迟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