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耳提面命要宽待文士,他自然是要费心的。”萧炎轻舞折扇,衣袂随着扇风款款而动,他轻扬唇角,一派风流潇洒之意。
“阁下此句甚妙,甚妙啊!”二人到的时候,已有不少文士骚客在厅中侃侃而谈,一见萧炎,个个起身作辑行礼。
有人道:“听闻王爷大作亦在此间,我等恨不能一睹为快呐!”
话音方落,周围便有一群人连连附和。
刘慕辰站在旁边摸摸鼻子,眼珠转来转去,不知在想些什么,萧炎暗暗看了他一眼,忽然伸手将人带到身前,对围着自己的那帮人笑道:“诸位过誉了,若非师父教的好,本王之作又何以能登大雅之堂?”
刘慕辰眨眨眼睛,和那些拍马屁的人大眼瞪小眼,片刻,他反应过来,忍不住投给萧炎一个怨念的眼神。
嫌这些人太烦,想把摊子丢到自己身上?
刘慕辰望着对他笑得一脸乐呵的萧炎,忍不住叹了口气,那些马屁精大多都是在朝堂上摸爬滚打多年的文官,眼色自是不缺,见状急忙将话头移到刘慕辰身上,他在寻玉楼时便以才艺著称,此番秋闱又名列第二,众人吹捧起来只觉得心应手,好不痛快。
刘慕辰皮笑肉不笑,一张嘴来来回回,谦词摆得一套又一套,心里却有些不耐,眼神错开之际,他无意间瞥到一旁尚有些人站着,一些是不屑趋炎附势的文人,另一些则是同他一样刚刚得了举人,颇有点进退不得。
这些人中有一白衣青年生得犹为俊秀,他站在桌旁,手里捧着杯热茶,神色淡淡,显然对于这头发生的事没有半分兴趣。
“哈哈哈,真是好生热闹啊!”一派喧哗中响起笑声,众人偏过头,就见潘煦疾步走来,他的右边有两人与他同行,正是萧焕和萧允。
刘慕辰心里一动,这潘煦居然跟皇子并列?
那画面略显诡异,在场众人却仿佛浑然不觉,他们错身让开门前那条道,恭恭敬敬地将三人迎了进来。
“没想到七弟也来了。”萧焕甫一进门,便直直地朝萧炎走去。
潘煦跟在后头,笑道:“王爷大驾光临,老夫有失远迎呐!”
萧炎一收折扇,自然道:“丞相大人言重了,本王不请自来,大人莫要见怪才是。”
……
刘慕辰兴趣缺缺地偏过头,视线又落在那白衣青年身上,心道:这人真是气质独特,跟自家师父比起来也不差多少,但不知是何来头……
白衣青年微微蹙眉,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打量他,刘慕辰心里一动,忽然有些心虚,却见那青年并不是在看自己。
刘慕辰:“?”
他偏过头,就见萧允嘿嘿笑着,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青年。
好吧……原来是瞪老流氓来着……
刘慕辰瞬间又理直气壮起来,那一头,萧焕和潘煦与那些文官骚客一一寒暄过来,好半天才终于切入正题:“老夫之所以迟来,便是亲自前去布置此番品诗会的场地,请诸位随我来。”
刘慕辰和萧炎对视一眼,众人跟着潘煦一路往后/庭走,渐渐地,有清冽的水声在耳畔响起,月门后花香四溢,长廊连通着庭院互相交错,有竹帘自两旁垂下,随风曳动,尽显柔和清新之美。
众人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之色,潘煦将他们引到长廊尽头,笑道:“每一卷竹帘上都书有各处上呈的诗作,诸位可在此慢游慢品,老夫已着人在前头的亭子里置了笔墨纸砚,待诸位看完,便可将心仪之作的题名记下。”
在刘慕辰的印象里,品评诗作素来跟现代那些老师们挤在一起批卷子没什么两样,却不曾想到还有这样的方式,他望着那些本来姿态端得甚高的文人对潘煦交口称赞的模样,不禁道:“不得不说,这潘煦还是有些本事的。”
萧炎笑道:“虚情寒暄、察言观色、投人所好,这些都是为官必备的。”
刘慕辰眨眨眼睛,只觉萧炎这话说得别有深意,他想起先前在厅中发生的事,心里忽然一个机灵,试探道:“王爷方才是故意的?”
萧炎抬手揉揉他的脑袋,笑道:“知你心里不耐,先让你练着。”
原来不是要丢烂摊子给他,是想让他早些习惯官场套路……
刘慕辰心头一软,正想送一个温情的笑容给萧炎,后者突然道:“正好本王也讨个清闲。”
刘慕辰:“……”
廊间宽阔,众人入内后便三三两两散了开来,刘慕辰和萧炎信步兜转,那竹帘上的墨渍虽然干透,却依旧散发着一阵引人的墨香,刘慕辰轻笑道:“用的该是墨香坊特制的墨,上回陪韩大哥给师父买砚台时闻到的也是这个味……”
他顿了顿,叹道:“地方确实不错。”
萧炎看了他一眼,忽然展臂将人搂进怀里,他贴着刘慕辰的耳朵,问道:“可喜欢?回去咱们也照着弄一回。”
刘慕辰失笑道:“弄成这样,王爷还在不在园里烤肉了?”
“府里那么多园子,左不过就是换个地方。”萧炎不以为然道:“况且吃不了肉也无妨……”
他扬了扬嘴角,忽然用唇去摩挲刘慕辰的耳垂,感受到怀里的人身体微微一僵,他笑得愈发愉悦,沉声道:“我吃你就好了……”
刘慕辰脸上一热,却是没有推开萧炎,只轻声喝道:“莫要在此胡说。”
萧炎得寸进尺地笑了笑:“不在此处,那咱们回去说?”
刘慕辰暗暗叹了口气,心道自己怎就跟了这么个没脸没皮的家伙,他微微偏头,只想找着个别的物事转移注意力,目光却又再次攫取到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
刘慕辰看着那气质出众的白衣青年走到一方竹帘前,他目光深邃,眉头紧蹙,仿佛看到了什么让人气愤至极的东西。
“他是什么人?”刘慕辰轻声道。
萧炎看了那白衣青年一眼,漫不经心道:“他叫连恒,乃此番秋闱的解元,听说他的文章连翰林院掌院学士都拍案叫绝。”
刘慕辰心里暗暗吃惊,连恒之名这两日在上京城可谓如日中天,坊间将他传得神乎其神,刘慕辰还道他该是个满腹经纶的老秀才,不想……
刘慕辰好奇道:“这人什么来历?”
萧炎无谓道:“不知,你对他有兴趣?”
刘慕辰颔首笑道:“气度不凡又有学问,如此妙人,自然是有兴趣,唔——”
刘慕辰话还未说完,腰侧忽然被萧炎轻轻掐了一下。
“王爷!”刘慕辰有些毛了。
萧炎哼道:“在我怀里,还敢说对别人有兴趣?”
那一声恍若孩童一般哼得极为任性,刘慕辰听着又好笑又好气,满腔怨念顿时化了大半,他无奈道:“你怎么这么容易吃醋?”
“也不知是谁在我生辰那日灌了满肚子的醋……”萧炎顿了顿,打趣道:“最后还把自己送上来了?”
刘慕辰瞬间语塞,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发现自己每回对着萧炎非但生不起气,还经常被他弄得无言以对。
两人在旁厮磨了一会儿,那白衣青年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刘慕辰凑到那面竹帘前看了一眼,喃喃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刘慕辰的目光慢慢下移,他发现诗的署名并非秦少游,说来倒也不奇怪,刘雅在写书时根据情节需要引用了许多前人诗句,署名却是一些架空人物……
难道那白衣小哥认得秦观,见他的作品被张冠李戴,因而气愤?
刘慕辰好笑地摇摇头,只觉自己天马行空的能力真是愈发强大了。
萧炎见他对着那面竹帘又笑又愣,知道他还在想那白衣青年的事,心里顿感不快,当即搂搂抱抱地将人拖走了。
“这句好。”萧炎带着刘慕辰停在一面竹帘前,那上头龙凤飞舞,写着两行小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刘慕辰失笑道:“耳朵都听出茧来了。”
萧炎搂着他,喃喃道:“你就是那沧海和巫山之云。”
刘慕辰微微一愣,暖风将两人的衣袂托起,他握住萧炎放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唇畔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美景难得,王爷可得好好守着。”
竹帘轻扬,尘嚣远隔,送上来的诗作虽多,细细赏完也不过一个时辰,然刘慕辰和萧炎走走停停,硬是将这丞相府当作了世外桃源,待他们将自己的诗与旁人的都评头论足一番之后,已是夕阳西下。
两人结伴走进亭子,里头已聚集了好些人,包括潘煦、萧焕和萧允亦在其列。
“七弟总算来了。”萧焕从铺满纸笔的桌后悠悠起身:“眼下就差曦源公子还有连公子的两笔了,可叫我们好等。”
“你这人,冲撞了咱们小姐,怎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适时,旁边的月门前传来一阵蛮横的喊声,众人偏过头去,只见连恒直直地立在门前,而他的对面则站着一个穿得花枝招展的橙衣女子,那人正是潘煦的掌上明珠,潘渠……
第52章 12.11
相隔过远,众人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片刻,连恒神色淡淡走入院中,潘渠在后头瞪了他一眼,却是不发一言,只是领着两个丫鬟一同走进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