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铺里的东西也都很简陋,只有几张桌子凳子摆在里面,也没有什么菜牌,既无趣又简陋,直将这小铺子衬托得越发差了,这铺子若是交给沈季尧,他敢保证会将里面打整得漂漂亮亮妥妥当当的。
奈何不是他的,沈季尧也只能惋叹。
沈季尧喝了口苦涩的茶,收回打量茶肆的目光,看向正慢吞吞蒸包子的老叟。
现蒸包子需要的时间有些久,可见老叟的生意确实很差,不然也不会等到有人上门了再来蒸包子。
足足过了两刻钟,火上的包子才蒸好,沈季尧他们的茶都喝光了。
老叟端着包子过来,说:“包子好了,二位久等了。”
沈季尧挪开茶壶让他放包蒸笼,两人就要了两个包子,加上茶水拢共三个铜板,实在是便宜,沈季尧见他把蒸笼摆好后,遂明知故问地说道:“老伯,如今天气这么冷,你这店里怎么还挂着竹帘,包子又蒸得那么慢,若是来了食客,店里风这么大不暖和还得等这么久,怕是没什么人愿意等呐。”
老叟翻动眼皮去瞧了瞧沈季尧,见对方是个哥儿,不由一愣,随后老实巴交的将自个儿的情况全盘托出,苦哈哈地说:“小哥儿是不知道,如今生意不好做啊,一天卖的这几个铜板都不够缴市金,成天入不敷出,哪里还有银子打理这个铺子哦,随便混着吧,等混完了这个月,就不做咯。”
市金?沈季尧听罢略一思索,心道难道就是所谓的摊位费么,他从这只言片语中听出了一些信息,遂推断道:“为什么是混完这个月,难道您还是交的一个月的市金?还有,您刚刚说做了这个月就不做了?”
“可不是吗。”老叟站在一旁苦恼地说:“那些个监市非得逼着交一个月的银子,前些时间天气好点好赚得了几个铜板,现在一直亏,棺材本都赔进去了,哎,别人家都有生意,我这却冷冷清清的,做不下去了,趁着还有些力气,回家去种田得了,你看看,从前我那老婆子还跟我在这儿忙活,现在没有生意她回了乡下都不来瞧一眼,不就是因为折本了吗,老婆子也总是怪我,干脆不做了图个清静。”
沈季尧心中一喜,对这茶肆有了想法,他趁机问:“这个地段还挺热闹,估计要的银子不少吧。”
老叟一脸愁苦地说:“热闹是热闹,就是没啥生意,市金一个月得五百钱呢,我赚都赚不了这么多,每个月就光为这市金白忙活了,钱都赚不了,做着实在是无趣得很,每天看别人生意好心里也难受。”
看来老叟是真打算不做了,沈季尧一脸惋惜的点了点头,开始拿包子吃,老叟见他不打算继续说话,便去灶边坐着烤火。
包子包的是白菜肉糜馅,肉糜少得可怜,味道并不是很好,兴许这或许是老叟没生意的原因之一。
沈季尧吃了两口便放下了,他对默默吃着东西的蓝千珏说:“你看这个地段怎么样,夏季来往的人多不多。”
蓝千珏闻言打量四周一眼,说:“虽然与市集隔了一条街,不过却很是热闹,这是进出镇子的另一条道,别说是夏季,这个时候来往路过的人也不少,多是来吃东西的,怎么,你看中这里了?”
“嗯,被你看出来了。”沈季尧赞赏的看了蓝千珏一眼,说:“不过五百钱市金会不会太贵了点。”
蓝千珏吃完一个包子,说:“还成,若是换到别的街,怕是不止这个价。”
沈季尧面色一喜,随后小声地说:“我想去问问老伯愿不愿意把这里让给我,反正他也不打算继续做了,咱们与其到处推着小车满镇跑,不如找个地摊定下来,这样想做什么都方便,你说呢。”
“你说了算。”蓝千珏见沈季尧这么认真并不打算阻止他,要做就做吧,难得他有这手艺与想法,他自是要毫不迟疑的支持,他宠溺的看着沈季尧笑了笑,说:“不过得先等你跟老伯谈妥再说。”
“我现在就跟他谈。”沈季尧说完起身走到老叟身边,对老叟说:“老伯,你这摊子还有多久到期限。”
老叟也不做隐瞒,思索了会儿直说道:“还有半月左右,怎么了,小哥儿。”
沈季尧笑道:“我刚刚听你说不想做了,您老若真的不打算做了,我想给您接过来做,不知您意下如何。”
“这。”老叟蹙了蹙眉,显然是有些犹豫,他思考了好半响,才缓缓说:“行是行,但这市金……”
“这样吧,你若是明日便转给我,那我就付三百钱给你,该可以?”沈季尧说:“不过你得先去把管这地段的监市叫来,我们三方当面说清楚,写了契才成,若是你要做满一个月,那我到时候再来跟你转。”
“行行行。”老叟不再犹豫,他确实是做不下去了,现在撞见了这么好的事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老叟生怕沈季尧反悔,忙说:“我现在就去叫监市来过让给你,实在是做得无趣的很了,这样,你们在此地等我,我去叫他们。”
“行。”沈季尧说:“你去吧。”
老叟点着头起身小跑出了茶肆,沈季尧一手握拳击在掌心上来表达自己拿下了这间店铺的兴奋之感,刚坐回凳上,老叟却又折返回来了,他搓着手嘿嘿笑了笑,说:“小哥儿,那个,先把茶钱结了吧,你别见笑啊,虽说没几个钱,不过我就靠着这几个铜板过活了。”
沈季尧忙说不会见笑,随后摸出了三个铜板给他,老叟这才乐颠颠的走了。
沈季尧失笑道:“这老伯还挺有意思的。”
蓝千珏并未作答,而是问:“包子不吃了?”
沈季尧看向被他咬了两口的包子,说:“不怎么想吃。”
蓝千珏二话不说拿起来吃了。
一刻钟后,老叟带着两名衙役来了。
“小哥儿,来了来了,久等了。”老叟笑眯眯的走到沈季尧身旁,指着穿着官服的两名中年男人说:“他们就是负责管这一带的监市大人,你跟他们签契就行,我已经跟他们说清楚把这茶肆转让给你了。”
“好,有劳老伯了。”沈季尧起身来看向两人,说:“不知这契要如何签,还望两位大人指教才好。”
两人眼神颇为复杂,总不时的去看他额上的莲花印记,沈季尧察觉到他们的眼神也不在意,仍旧一脸坦然的看着他们,其中一人自怀里摸出两张契约,说:“你看看,要是没什么问题就签了,以后这茶肆就是你的,每月五百钱市金。”
沈季尧接过盖有官府印章的契书瞧了瞧,见上面没什么大问题,便说:“我现在签了就这块地就归我了罢。”
监市从怀里摸出印油来递给他,说:“签了就是你的,你签吧,五百钱可有备好?”
“备好了。”
蓝千珏这时站起身来,从怀中摸出一两银子来递给沈季尧,沈季尧接过银子,蘸了印油的手却迟迟未曾落下,直把一干人等得有些不耐了,他才问道:“我有个疑问,若是有人上门生事,找上你们你们管不管。”
“自然是要管。”监市说:“你既然租赁了我们的地方,我们也得对你们负责不是,只要不是你成心惹事,一切都好说。”
沈季尧满意了,错开两张纸,在纸上按了手印。
监市满意的收回其中一张契约看了看,接过沈季尧递来的一两银子,找了五百钱给他,随后说:“这样就成了,你们日后若是有什么不懂或是麻烦,就去西门的监市馆里找我们,我叫吴志刚,他叫杨兆成,你所在的地段归我们两管,有事只管找我们两人就好。”
沈季尧笑了笑,说:“好,我记住了,有劳两位官差大哥了。”
两人点了点头,见一切都交代好后,便一前一后的走了。
沈季尧转身来数了三百铜板给老叟,问道:“老伯,你打烊的时候店里的这些东西不搬回去吗。”
“搬什么,又没人瞧得上。”老叟数着铜钱,说:“我自己有推了小木车来,收摊后就把贵重东西都带回家去,这些烂桌子烂板凳谁会要,把前门封了就成了,对了,这些桌子凳子你们要不要,我便宜点买给你。”
“不用了,我打算换新的。”沈季尧笑着说:“你带走吧。”
“那行,我收走了。”老叟不免有些失望,自顾自的去整理东西。
沈季尧心情大好的看了茶肆一圈,随即难以抑制的唇角上扬,心中的愉悦难以言喻,这茶肆虽然是个烂棚子,但好歹也能遮风挡雨,不用推着小木车四处走怎么都是最好的,虽说花了一两银子有些肉疼,后续肯定也要花不少,但沈季尧高兴。
蓝千珏见他这么开心,本是面无表情的脸也带了些笑意。
沈季尧看着茶肆的左右两方,对蓝千珏说:“咱们得把这两处封了才行,不然这冬天待不下去不说,咱们也没办法放东西在里面。”
“我会处理。”蓝千珏说:“这几日就先修葺店铺,弄好了再做别的。”
沈季尧点了点头,看着这小铺子满是希冀与干劲。
半个时辰后,老叟收拾好东西全绑在小木车上,店铺里还是留下了几条带不走的桌椅板凳,老叟也不打算带走了,他方才还是有些小心思的,本是想着这批桌椅多少能卖几个钱,谁知沈季尧却不要,如今也带不走,只好留下了,他对沈季尧说:“后生,忘记跟你说了,这镇上井少,所以得买水来吃,倒也不贵,一个铜板一大瓦缸,我走咯,你们好好做,这条街还是热闹的,只是老头子老了,做的东西不好吃了,自己不愿承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