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烈从地平线那边跑过来,手中还拿着一个紫砂坛子,往城墙上一扔,邵日宛接住了,开盖痛饮。
他彻底失去了修为,天穴已开,回光返照也结束了,宋长彤问了他数次,还是如此决定了,这些日子燥热难忍,也是因为被上涌的真气冲撞,日日拿着井水降温。
封丘站在原地看向二人,又看向了一地的血肉模糊,恍然间明白了为何他百年不能突破,他悟了,懂了邵日宛找他时说的那句‘万物有情’。
万物都有情,只他没有,他不算活着,不过是一具行走的皮囊。
邵日宛太过有情,所以他身上有着封丘的机缘。
成仙成魔都需人斩断情丝无欲无求,可在那之前,有都需要去尝一尝情为何物。
在酸甜苦辣中泡过一遭,才能走入大道。
这条大道邵日宛不去寻了,魏长泽也不寻了。
只余封丘自己还要去寻找。
注释①:出自
酬令狐相公春日言怀见寄
【唐】刘禹锡
前陪看花处,邻里近王昌。
今想临戎地,旌旗出汶阳。
营飞柳絮雪,门耀戟枝霜。
东望清河水,心随艑上郎。
——全文完——
63.番外一
在临近广林城,有一交通往来要塞小镇,这处地方并不大, 但位置很好,行客过往京城都顺这走,还算繁荣。
镇中有一开了百年的酒肆名唤‘隔世楼’,此楼宇建于街头最熙攘的地方, 酒旗挂在房前, 上书‘现沽不佘’迎风招摇摆动。
此店酒水客络绎不绝,常年无休。
隔世楼老板并不常来, 平日看管店铺的是家中请来的管事的,这事只有后来的熟客才知道,旁人都只当这个老头就是老板。
这酒肆真正的主子往往半月才来上一次, 也不久待,包上一份冰皮月饼就又走了。
今日来的却不是这个人。
那老管事快步迎出来,“您来了。”
魏长泽‘嗯’了一声, 望了一眼, “没什么事吧。”
“都好, ”老管事从柜台上接过帐房递过来的账本, “您看看吧, 这个月的账目。”
魏长泽找了张桌子坐下,就听那老管事问,“今日怎么是您来了?邵道长呢?”
“回家了,”魏长泽咳了声。
老管事没多问,只在一旁细细的解释着这月开销收支,大抵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厚厚地一本账本过完,魏长泽道:“你去叫厨房做一份花雕鸡和一份桂花糕,糕做甜一点儿。”
老管事应了,已经苍老的脸笑出褶子,“您二人每次点的都不一样。”
魏长泽道:“他以为我爱吃那些东西。”
出了隔世楼时日头还当空照着,魏长泽也没回家,直接往广林赶去。
昨日他与邵日宛出了些小小的,无关原则性问题的小矛盾,直接导致邵日宛今天回家了。
这可能是两人相处这么多年最为严重的一次危机了,之前就算有什么争执也从未上升到回娘家的高度。
魏长泽多少有点忐忑,多年走南闯北,横行无忌,世人口中的混世修罗,有些微忐忑,然后选择直接翻墙进了邵府,溜进邵日宛的院中。
屋里是有人的,他敲了两下却没人应。
魏长泽心里有数,这是甭指望人家来开门了,因此手中一震,门应声大敞开来。
邵日宛望向他的目光可以算是凶狠的了,手中折扇一摔,砸得桌子‘砰’地一声响。
魏长泽两辈子修来的脸皮都用在了这时候,顺手将手中油纸包放到桌上,直接坐到了邵日宛身边,一手接过了折扇,另一手搂住他的腰,“还生气呢?”
邵日宛冷眼看着。
凭良心说吧,这世上是难找比邵日宛更宽容大气的男人了,且温柔且帅气,这次的事情魏长泽没什么可推卸责任的。
“我错了啊,”魏长泽看着脸色道,“大师兄?”
邵日宛长出口气,没说话。
魏长泽道:“真是怕你担心来着,谁也不知道坐化成魔会发生什么,跟你说了也没什么用。”
“之前他帮过你我,既然开了口我也没法拒绝。”
邵日宛平淡地道:“你知道这是第几次了吗?”
魏长泽:……
愤怒都不是一次爆发的,可见邵日宛已经忍了很久了。
魏长泽多少是有点这个毛病的,他性格中的一部分是武断的,是有男人的劣根的,他无疑有责任和担当,可他更多时候只想自己担当,为数不多的坦然也是他已经自我约束了的结果。
是因为他有意想当一个好男人。
从前日子过得慌里慌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魏长泽自己独自做了很多的选择,邵日宛并不去说什么不满,他们走下去就很不易,在风风雨雨面前感情总会异常坚固。
但既然一切都已平息,他们过着再平淡不过的生活,邵日宛决定不再惯着他。
魏长泽这才恍然邵日宛是为什么生气。
他认错的态度不能再良好了,直接道:“不知道第几次,但保证是最后一次,成不成?”
魏长泽是有意想当一个好男人的,他一直挺努力的。
封丘坐化成魔了,从此不老不死肆意潇洒,成仙是要历劫的,成魔也得有一道坎,封丘多少有些紧张,便请来魏长泽给他护法,而魏长泽是个饱受现代仙侠小说荼毒的穿越人士,他以为是要去遭雷劈的,因此很自然,很理所当然的没告诉邵日宛,自己去了。
但整个过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惊心动魄,封丘只不过是数次陷入识海,噩梦连连寻不到出路,数次要丧失心智癫狂而死,魏长泽并未切实的帮上什么忙,守了一天一宿,封丘睁开眼睛跟他说了句‘多谢’。
然后就结束了。
最可恨的是他最后也没告诉邵日宛。
等到邵日宛从方胜的口中听到封丘已经坐化时十分惊奇,然后又听到是魏长泽为其护法时变惊奇为愤怒。
这种事难道还有从别人的口中听说才能知晓?
然后他恍然想起来,确实有一次魏长泽一天一夜未归,说是李舒回来了,要与他比试切磋,巧的是那两天李舒确实回了中原,还特地去家里露了个脸,骗得很走心。
于是更生气了。
“平心而论,”邵日宛道,“魏长泽,我要是瞒着你,豁出命去给人护法,你会怎样?”
魏长泽无话可说。
邵日宛道:“你是嫌现在的日子过得太好吗,非要给自己找不自在?”
昨天他怒上心头,为了不因为气急说出难听的话,便直接躲了过来,今天倒是忍住了,缓和了很多。
“我的错我的错,”魏长泽道,“之前也都错了,我长记性了,一定改。”
他已经舍弃争辩了,现在一点脾气也没有。
其实就算当初封丘开口所托之人是邵日宛,邵日宛同样也是不会拒绝的,可现在哪是讲道理的时候?
魏长泽道:“我买了花雕鸡,要不要尝尝?”
说着便凑上来,去拿鼻子嗅着邵日宛脖颈间的气味,环在邵日宛腰间的手将他往过拉,带着些强硬和温柔。
邵日宛没好气道:“一边去。”
魏长泽充耳不闻,低笑着在他脖颈上连连落下吻来,牙齿磨着他的血管,偶尔轻咬两下,一点一点地向上爬着,从下颌到脸颊再到额头。
咬得有些疼,有时重了便会落下两枚亲吻好似安慰。
邵日宛心里觉得好笑,就这一招,他恐怕能用上一辈子。
他其实懒得跟魏长泽吵架,因为这人太聪明了,说上两句话就被闹得消气了,最后往往都理论到了床上。
而且魏长泽也不错,有心经营感情,对爱人很好,不是很难以忍受的事情,邵日宛不会去折腾这一遭。
魏长泽连手都伸进衣襟里了,在衣服的遮盖下,一双手来回游走,看着有些有伤风化。
院中却传来了脚步声,魏长泽神经敏锐,老早便听见了,心里嫌烦没理会,谁知却真的是冲着这院子来的,只好收了手,将邵日宛的衣襟重新拉好。
邵日宛神色已然带了些许沉迷,此时见他忽然停了,愣了一下。
魏长泽笑着道:“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邵夫人的声音便从院门口传来,“日宛?”
邵日宛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扬声应道:“娘。”
门被毁了,大敞着,邵夫人一进门看见了魏长泽,“啊,魏道长也来了。”
魏长泽起身笑着打了个招呼。
邵夫人忽然没啥话说了,她本想再仔细问问邵日宛是为什么忽然转性回家了,可现在一看,很明显是两人置气了,现在已然好了。
那就说什么也没必要了。
魏长泽笑着道:“我出去方便,你们先聊。”
邵夫人略有些尴尬,“啊……好。”
魏长泽出去随便转了两圈,邵府如今已经变了样,翻修过一次宅院,假山假水好看得紧,如今仍是邵长忠把持家业。
邵齐虎视眈眈,多半也只能功亏一篑。
这家业辗辗转转,恐怕还是会落到邵日宛的头上。
他二人的清闲日子能过一年是一年。
再回去时屋里的人已经说完了,邵夫人执意要留他们留下用饭,可若是留下吃了饭,就已经天黑,那就势必还得留下过夜,因此二人当下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