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弄影 (六月空城)

　　宋颖点头之余，华疆禁不住又道：“不论在宫里看到什么，你行事也不可莽撞。因为此行不仅是你，你的性命更关乎宋祈，他不可能让你有危险，所以无论有多愤怒的事情，也得忍之又忍。”
　　宋颖虽然不明白为何华疆会特特嘱咐了这么句，还是乖乖点了头。
　　“宋祈见到你，应当会事先为你准备一个出宫令牌，如果中途发生什么变故，就让程易阳带着你赶到别院去，别回城主府。”
　　“会发生什么？”竟那么凶险？
　　“我只是说以防万一。”那晚，华疆对宋颖有说不完的嘱咐，有的话他甚至翻来覆去说上了好几遍，宋颖不得不提醒他说，你刚才说过了。
　　“我就是怕你忘记！ ”
　　那刻宋颖真是清清楚楚的明白华疆的心意，又像是怕有什么没吩咐到位似的。那一晚两人竟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长谈。

　　☆、第 69 章 见宋祈

　　庄严肃穆的宫殿有着震慑人的气势，当宋颖随着华疆叩拜在大殿中央的时候，竟有些不太真实的恍惚感。
　　一如起初在无双堡醒来，脑袋里浑浑噩噩的好似身在梦境一般。
　　隔了稍久，高位上传来令人骨节发颤的冰冷声调。如附在骨头上的凉意在周身乱窜，使宋颖在这大热天儿里打了两个寒颤。
　　“无双堡的宋小公子？”
　　“是”
　　“抬起头来，给孤瞧瞧。”
　　不带任何语调的声音，另人无从揣测而感到莫名的恐慌。宋颖谨记华疆的吩咐，状若平静的仰头，双眼却看向龙椅下面的层层阶梯。时间缓慢又紧张的流逝，宋颖竟然已将阶梯一侧的花纹都在心里描摹了整一遍，还不见对方有何反应。
　　或许因为保持一个姿势过久，又或许因为过于紧张的原故。宋颖渐渐觉得头晕目眩，生怕自已突然之间没掌握好身体的平衡栽倒在地上的时候。
　　华疆朝上面拱拱手道：“陛下，臣是否也能随臣妻望望宋知卫。”
　　宋颖这才敢偷偷的正常呼吸。他心知华疆是在为他解围，而稍作深想，他也才知道原来自已大哥竟在宫里做的知卫。
　　“华爱卿。”
　　南帝的音调里一直有种不是刻意，却比刻意更另人觉得发冷的寒意，是以他虽叫的爱卿，宋颖却没从那声调里听出半分的愉悦。汗水早已爬满他的周身，尤其是腋下更甚，不知打哪来的风一吹，身上的汗液瞬间变得冰冰凉，冷嗖嗖的贴在肌肤上。
　　“臣在！”
　　宋颖虽不敢看华疆的表情，却知道，他的内心一如面上，应当很平静。
　　“孤昨夜想了一宿……”
　　可能是故意吊人胃口，宋颖不住的揣测，那位到底想要说什么。他生出不好的预感。
　　“你与苏丹城相隔百余里，怎会特意进都请战？况且，在你进南都的一路上，竟未有一封禀报此要事的奏折。”
　　“如臣昨日所说，臣怀疑宫里有他们的内应。是以不敢上书。”
　　“孤上万情报高手在外，直到此刻，也未得到一丝蒙族蠢蠢欲动的消息。”
　　宋颖跪在地上的双膝，此时是当真有些体力不支，他勉强伸出右指，指尖轻触地板，分担些许身体的分量，以便支撑已然在发抖的身体。
　　“臣与蒙克洛人，有数十场明里暗中的较量。因此耗费在上面的精力实在只多不少，更何况，去年突律白齐竟然突然出现在孤城，臣的家眷当中也不乏蒙族的奸细。是以，昨日臣已然向陛下坦承了其将计就计才得到的情报，也仅是狡幸而已。”
　　随着华疆话音落毕，大殿内响起一阵张狂的笑声。明黄的尊贵身影慢慢从龙椅上面庄重的起身，缓缓走至阶梯。宋颖将眉心轻拢的瞬间，也不忘规矩的垂下头颅，却听得那位好似心情突然变好着道：“别跪着了，两位爱卿请起吧！”
　　“谢陛下。”扶着宋颖一并起身后，华疆又朝上拱手道：“臣还有一事相求。”
　　“讲！”挺拔的身形大气的一振衣袖。
　　“臣妻与宋知卫两人兄弟情深，请陛下恩准宋颖暂时留侯在宋知卫左右。”
　　“哦？你不将人带走？”
　　南帝的这个问题问得意味深长。
　　“臣想宋知卫也是多想和其弟相处一段时日的。”
　　宋颖一度以为说，华疆将他与小小子留下，是为了暂缓南帝的疑虑，但他万没料到华疆的苦心。实在是因为，宋祈此时最最需要他。
　　“他们关系很好？”
　　“可以互相交付性命。”华疆说的这是老实话，可能因为南帝又从阶梯上慢慢下来的原因。宋颖竟能从眼角的余光中瞟见那抹明黄身影大致的轮廓，以及那稍微带有不屑的嘴角。
　　几人静了片刻，忽闻南帝又道：“听说你和他有了小孩儿？”
　　虽然不敢正面打量南帝，但宋颖心知对方这问题问的是他。
　　“是！”
　　“若孤执意为华城主再择婚配，你可愿意？”
　　宋颖从对方变化不断的语气里，实在不知这话应当如何答。如果按常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是指婚？可是刚才一听到他答与华疆有了子嗣，那忽然就变得没那么僵的语调，另宋颖实在琢磨不透这位皇帝的意图。
　　“陛下答应过臣……”
　　南帝毫不客气的朝华疆道：“孤没问你！”
　　其实仅有华疆的这半句话就已然足够了，宋颖微微躬身，整理好措词道：“陛下若是赐婚，是城主府以及孤城的荣誉，宋颖必然不得怨怼。倘若陛下仅是问小民愿意否……”宋颖缓缓摆头，“小民不愿！”
　　按说宋颖已是华疆的妻，在这位陛下的面前也可以自称为臣，可他自省自已并无一官半职，也为了和华疆区分开来，再者他的身份特殊，亦不能自如的和华疆一样称自已为臣妻，绞尽脑汁，才有了小民的自称。
　　“哦？”南帝翘起冰冷的嘴唇一角，朝宋颖左右转了两圈打量道：“你与另兄长得没甚相同之处，其秉性倒是出奇的一致。”
　　“小民有罪。”宋颖欲再跪，半途中被那位难猜的陛下伸手阻了。
　　“也罢！”
　　南帝那张阴晴不定的脸上，时而宽心时而又有些怒意的朝华疆道：“孤倒是成就了你们一对好姻缘。”
　　华疆非常识趣的躬身道：“臣谢陛下恩赐。”
　　“华爱卿这遭倒是活得较孤滋润，一妻一子，还深得孤城百姓爱戴，上有高堂在世……”
　　华疆和宋颖听到这里，两人齐齐变了脸色。
　　只有南帝似无所觉，“当真活得精彩！此生无憾呐，难得！”
　　一连说了几个难得之后，华疆复朝南帝跪下道：“臣只心愿陛下能帮忙找回家父。”宋颖跟着也跪下身体。
　　只听南帝又道：“然后你就城也不要了国也不要了，带着你一家人逍遥？华爱卿想得倒是好。”
　　听到对方如是说，宋颖才终是明白过来，原来华疆已然有辞去城主一职的打算，想来便是这次迎战过后？他偷偷朝华疆打量了一眼。华疆暗地里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这个再说罢，如同孤昨日与爱卿所说，你能解决孤这两个心头大患……”
　　“臣定当竭尽全力！”
　　南帝会心的露出这日的第一抹真心笑，“平身！”
　　“谢陛下！”
　　本来该有宫人带宋颖去看宋祈，怎奈这位陛下直接一句，“孤也正好去望他一望。”华疆与宋颖便只能随同一乘华丽的步撵一同朝着某宫殿而去。
　　几人行不几时，到了一个不大却很幽静的宫殿，此殿名很是古怪，生机殿。难道是取自勃勃生机之意？相比中国的古代朝廷来说，这个时代的起名风格，当真是随意的可叹。
　　殿内有宫人和太监把守，婢女几乎没有。宋颖一路留意着走过的路子，一路注意着殿里的详情。在下人的一路跪拜之下，抬轿的宫人停了轿。宋颖看着那抹黄影在前面不远处下轿，悄悄打量其身形，竟是与华疆不相上下的身高。
　　南帝站定堂前，忽的朝后折身叹道：“随孤来吧！”
　　宋颖悄无声息的别开眼珠，仅用一个躬身代为作答。几人穿过一个回廊，拐过一个小湖心亭，貌似便到了谁的住处。可宋颖怎么也料想不到，他的哥哥做为一个知卫，原何他们竟要在这样一个地方会面？
　　有种异常强烈的违和感，不安且紧张的萦绕的宋颖的心间，越往里走，便越觉得呼吸困难。
　　直到那抹明黄，语带些许嚣张的说：“到了！”
　　宋颖望着明显过于华丽的房门，再看看与他近在咫尺且面带些许担忧的华疆。一道门被人推开的吱呀声音传来，宋颖回头过去，正看见房里的众位宫人又是紧急的下跪。
　　南帝没理会跪倒的人群，直接朝着屏风里面走去，宋颖不知自已当不当跟。这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谁的卧房。能在内宫里面住宿的大多是皇帝的各个妃子。
　　宋颖呼吸不稳的咽了口唾沫，只听华疆朝他道：“去吧！”
　　宋颖哆嗦着腿朝里迈进，南帝的话音已然从里面飘了出来。不知是在问谁，就是一句简单的‘吃过东西了吗？’
　　有个男声弱弱的回答，‘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