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是重审整个岭南道十州八府所有官员的日子。整个岭南道手底下但凡有冤假错案的官员都被抓至宜州府尹衙门审判。
这一天被记载在岭南道的史书上,成为代代口耳相传的传奇。
这一天,是贫困了数千年的岭南道迎来重大转折的一天。这一天,他们看见了春天,迎来了春天。
“带十州八府大小共五十一官员上堂——”
“带——”
层层传递的声音传下来,直到看见那五十一个穿白色单衣或高或矮却无一不是蛀虫硕鼠的贪官。
那五十一人从堂中穿过,让两旁十州八府的百姓看个清楚。
是仪传达消息的能力实在不容小觑,他声色并用、声情并茂、活灵活现的再现当时捉吴勇路的情形,并把二爷说成心系岭南道百姓,为贪官误百姓一事而懊悔心痛无以复加的伟大形象。
还把二爷被明升暗贬为南越王一事说成是二爷不顾众人阻拦,一心自请接下岭南道封地,只为了不放弃这里的百姓。
反正是把人往圣人的方向带,形象能整多伟大就整多伟大。为了锻炼自己的才学,增加可信度。
这人还专门跑到越殊那儿请教,完了三两天的功夫自己新整编了一套三皇五帝为百姓呕心沥血的故事,然后往二爷身上套就是了。
所以,现在二爷是不知道自己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已经与三皇五帝并驾齐驱了。可喜可贺。
当然,是仪也没忘记重点,把那个重审朝廷命官的消息带下去,不出五天,便已家喻户晓。
十州八府的百姓拖家带口,硬是发挥出惊人的爆发力,在重审之日感到宜州府尹衙门观看这场大快人心的案件。
正看见那些如同血蛭一般把他们的身骨、家庭、土地都吸得异常贫瘠的贪官污吏,两旁的百姓愤恨激动得浑身颤抖。
恨不得就此扑上去撕碎他们的肉,但因前面有军队阻拦,所以他们只能牙齿咬得咯咯响,眼睛暴凸充血,狠瞪着他们。
令人讽刺的是,那五十一官员向来把百姓当猪狗般看不起,现在却开始恐惧,胆小者甚至因为一个控制不住愤怒的百姓冲上前扯伤他而吓晕过去。当然很快就被毫不留情的泼醒。
不知从何人开始,慢慢汇聚成一句话,上千张口,异口同声,声声肺腑之言:
“杀贪官污吏!”
“还我公道!”
“杀贪官污吏!”
“还我公道!”
“杀贪官污吏!”
“还我公道!”
“肃静!肃静!肃静!”越殊连拍三下惊堂木,才勉强压下这些发自肺腑的强烈言论。
而后,越殊对着堂下五十一个人历历数过他们所犯罪过,每一条都足以砍头。尤其是吴勇路所为,足以株连九族。
并且,越殊还拿出是仪搜集来的万民书,附为新罪状。罪证确凿,多不胜数,底下五十一官员已是无翻身之日。
越殊根据他们的罪责轻者判处斩之刑,重者判株连九族并凌迟之刑。一支签令牌扔下堂,表示着罪名成立,刑罚已成定局,择日执行。
底下方迎来一片欢庆之音,衙役正要上前拘押五十一位官员,跪在最前面的吴勇路猛地抬头,瞪着越殊。
狠戾而急切的问道:“敢问您是什么人?彬县县令?区区七品官敢来审我这四品府尹?谁给你的权力?南越王,那便让他拿出文书掌印来!皇子印章可是没有权力判决我这四品府尹!我乃西燕王朝明宗皇帝亲自授予的宜州府尹,堂堂四品朝廷命官!你们这帮乌合之众,胆敢谋杀朝廷命官,不怕人头落地吗?”
厉声呵斥,句句正理之言。
然而这人实在无耻之极。与世家恶匪勾结的时候,身为朝廷命官的他倒是毫不愧疚。现在却无耻的堂而皇之的拿朝廷命官来挡箭。
堂下欢呼的百姓,看着那位一直沉默的大人,不觉静止下来,紧张的气氛蔓延。
越殊看着因他无言反驳而越发得意的吴勇路,眼底凝结了一层冰霜。
宜州府尹后院。
从前院不断的传来案件审判的进程以及消息,二爷全部了如指掌。当听见吴勇路带头质问,使案件胶着的消息时,二爷仅报之一笑。
毫不紧张,也不在意。
这时,谢安韫打开房门走出来。他穿着很旧款式简单方便的衣物,脸上有些许脏污,头发也乱了不少。
眉头皱得紧,似有难题萦绕其间。
二爷见状,赶忙拿过湿巾上前给他擦拭脸上脏污,低声温和的问:“怎么样?”
谢安韫摇头,唇抿得死紧,眉头还是拧得紧。
二爷看见了,便以指腹轻轻揉捏他的眉头,期盼着把那褶皱给抚平。
谢安韫垂眸道:“我虽知道配成的比例,还有成份。但是要制造出来还是很困难,现在......已经失败十次。”
“一口吃不成胖子。那么危险的东西要制造出来肯定有难度,但有志者事竟成。慢慢来,总会成功的。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谢安韫任二爷把他带到座位上坐下休息,倒是问起了前院的进展。当听到吴勇路发难时,不由问道:
“那该如何是好?”
毕竟二爷的确没有南越王的文书和掌印。
二爷对此,神秘的笑,边喂他吃东西边神秘兮兮的道:“越殊他自会解决。”
“嗯?”
“越殊,可还有个不得了的身份......”
“宜州新任府尹?怎么可能?!你不是彬县县令!!”
吴勇路看见越殊拿出来的上任文书以及接任书信,不敢置信之下情绪失态。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你当初派人截杀过老关岭的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却也找不到那新任府尹是吧?”
吴勇路抬头看越殊隐忍在平静之下的滔天怨恨,突然露出怪异的笑:“怎么你是大难不死?”
越殊藏在宽大官袍之下的手捏成拳,因太过用力戳破了手掌,流出鲜血。
他说道:“府尹任期为四年,你却连任七年。期间朝廷派来的上任者无一例外死去。本官初被委任,为防小人作祟便伪造了文书。谁知你却心狠手辣,堪比恶鬼!竟于恶匪中散播消息,言新任官员身怀巨宝害他们引来杀身之祸。害本官全家一十八口命丧恶匪之手,倘若不是本官早伪造文书,便是为萌渚义匪所救也要连累他们为你所害!!”
“哈哈哈哈,谁说不是?”吴勇路大笑,忽而仰头大呼:“棋差一着,天不眷我!”
猛然挣脱束缚,向堂柱撞去,却是要自杀寻死以避一千刀之苦。
可他的额头刚碰到堂柱就被一旁的是仪狠命一脚踢开,“若不受一千削肉之痛,如何慰藉枉死英魂?”
“押下去!三日后,于街口行凌迟之刑!”
“想不到越先生还有这一层身份。”谢安韫感叹,忽然眯起眼睛往二爷身上探过去。
“阿韫想问二爷一事,便是岭南道的路开出来了,可与外界通商,并不是易事。若无商业上的路子带领,这里头的百姓恐也会被外界欺压。届时,可是会降低百姓的热情,变得对外界有警惕和厌恶。”
二爷一手摩挲着翠色的碗,一手伸出勺子到谢安韫的嘴边。谢安韫看也没看,张口含下去。
二爷道:“也不是没有路子。你可还记得辰州金南别馆?”
“余三。”
“余三倒是个经商天才,在辰州有一定的人脉。且辰州距离宜州也近,搭建起岭南道和辰州的商路,想来于余三而言,不是难事。”
谢安韫盯着二爷那张俊美的容貌瞧,似乎是要从中瞧出些什么不同来。否则,怎会思量那么周全,算计得简直跟妖一样。
从辰州那儿早埋下的暗桩,到这儿和那周惠之间的约定还有越殊不为人知的身份,到底,二爷还算计了什么是他所不知的?
“这些都在二爷的算计中?”
二爷无奈的叹口气:“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都算计得到?”顿了顿,他又道:“七分算计,三分运气罢了。”
谢安韫闭口不吃二爷喂过来的,猛然站起转身就走。
二爷急了,“怎么走了?还没吃完呢。”
“饱了。我先去配置黑|火药。”
二爷虽算计颇多,却一心为民。谢安韫想,他也不能辜负才是。所以要努力,赶紧制作出黑|火药,开山引路!
谢安韫斗志昂扬的走了,留下二爷颇为心疼的呢喃:“这都没吃完便又工作,别饿着了才好。”
随手把手中的碗放石桌上,那旁边还叠着约十五六个的空碗。
三月之后,老关岭传来一声震天响地的惊雷之音,仿佛雷霆之怒。引来老关岭之外包括回口镇之内的人的侧目。
但仅一瞬在心里闪过约莫是那边招来什么天谴的猜测,之后又回归平静,照常的生活。
谁也不会知道这一声轰鸣将在几年之后带来多么重大的影响,它甚至影响了整个西燕王朝的历史,改变了原来的历史轨迹。
可以说,原来因为某一位转世仙人而定下的历史轨迹正是在这一声震天轰鸣中真正的偏离了轨道,走向另外一条截然不同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