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时彼一时。再说几位当家对寨子有用,越先生更是负担起寨子孩子们的教学。他,一个弱鸡有什么用?”
惑阳边嘲讽边看向床上躺着的人,结果没看到人。再往屋内搜索一圈,见到在桌边喝水的人后,愣住。
谢安韫喝完水,滋润了一下喉咙后抬头就看见吵架的两人正呆住的看他。想了想,放下杯子跟着他们拱手。
“两位安好。”
容色姝丽,墨发披散,垂直腿肚,白衣单薄,不胜柔弱。清淡声调,冰冰凉凉。墨色黑瞳,沉沉墨华。
美人!美人!美人!
“安好个屁!出卖美色也没用。醒了就自己滚出寨子!”
惑阳恶声恶气,掩饰心虚和心动。
是仪皱眉,不满惑阳恶劣的态度:“惑阳!你做的未免太过了!美人刚醒来,还要再修养一段时间。”
惑阳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大当家。蓦地伸出食指指着是仪的鼻子,恶狠狠地说道:“你够了!每次都败在美色的诱惑下,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惑阳,咱是义匪,不是恶匪。你最好记住这一点!”
是仪正色严肃的说道。
惑阳一口气塞在胸口,欲吐不吐,难受得紧。她紧盯着是仪细白的小脖子,只想听到它骨裂断掉的声音。
末了,只狠狠甩下一句:“你就顶着这义正言辞的表情和义正言辞的措辞哄骗无知的少年少女吧。迟早有一天死在好色上。”
说完,惑阳用力转身怒气冲冲的走了。
从头到尾观看了两人对话过程的谢安韫抓住了最重要的一点,“义匪”。
二爷上任岭南道,最大的阻碍就是恶匪。
但他现在却听见这老关岭恶匪竟也分‘义匪’和‘恶匪’?!
“你们是义匪?”
是仪侧身,姿态从背对着他变成侧对着蹲坐在门槛边上,十指修长,拿着烟杆吞云吐雾,在空中吐出漂亮的烟圈。
这姿态,另有一种颓丧的美感。
谢安韫眉心微动,总觉得眼前这恶匪头子......在勾引他。
谢安韫勾引人的技术堪比狐狸精妲己,所以是仪是不是在勾引他,他是知道的。
虽没有被诱惑到的感觉,但有莫名的躁动感在心里涌动。导致......他的拳头有些痒。
“劫财七分留三分,杀人杀恶不杀善。在这老关岭,唯有萌渚义匪做到这一点,故来往商户给之以‘义’字。”
是仪咬文嚼字,为了看越先生美颜而硬熬了几堂课学来的终于是派上用场。
谢安韫面色有些古怪,“劫财杀人也称义?”
“自然如是。”
“呵。原来我抢你的寨子、你的位子、你的钱财,是义。我杀人,且凭心情定他好与坏,是义。”
“这......”是仪怔住,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便辩驳道:“这怎么相同?我不抢那些人的钱财,那些人就会被别的恶匪抢了,不只全抢了,还会杀人。漂亮的,无论男女,玩完就卖。不好看的就杀。我只抢钱财,抢完了还会护送他们安全过老关岭。”
谢安韫盯着他,良久,笑了。
“我赞同你的想法。”
闻言,是仪高兴地笑道:“你认同这番话是吧?你真不一样。你不知道,惑阳他们说我们是匪,匪就是匪,讲什么生意。越先生直接就骂老子邪论歪理,说劫财就是劫财、杀人就是杀人,都是犯法。他奶奶的,要是法有用,还有什么恶匪?”
“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就是何必在意所谓的义!”
说完,谢安韫如同离弦的箭爆发,身体弹跳起来,压住是仪的脖子将他整个人狠狠地砸在地上。
猝不及防被压制住的是仪原先被伤到的喉咙再次被伤到了,他......疼啊。
“那位姑娘不是说了你迟早要死在好色上吗?我觉得她说得挺对。”
谢安韫黑沉如深潭、没有感情的眼睛、平淡没有起伏的声音,犹如钢铁般钳制的手,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气。
但就是让是仪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
他讪讪的笑着,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知道谢安韫是真的会杀了他。
“前几天,我从越先生那里学了一句话。我觉得那是旷古绝今的一句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当挥毫泼就日日悬于头上三尺,三省。”
谢安韫一动不动,冷冷地盯着他。后者笑着笑着就尴尬了,笑不出来便闷闷得问:“你不好奇是什么话吗?”
“不管什么话,你肯定惹了那越先生恼怒。”
“欸?你怎知?须知那句话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觉得太对。便拿去问先生,唉,结果先生气得浑身发抖把我赶了出来。”
“你......喜欢那个越先生?”
看着这匪首满口的越先生,一提起时神色便变得神采飞扬。叫谢安韫突然就好奇了
“喜欢呀。美人我都喜欢。你,我也喜欢。”
谢安韫看着堆起讨好好色的笑的是仪,却没有像被其他人用好色贪欲的目光看的厌恶感。只因眼前这人眼中一片清明、没有欲|望。
手掌收紧,被箍住脖子的是仪露出难受的表情。谢安韫面无表情,“这里是哪里?”
是仪表情狰狞挣扎着比划手脚,谢安韫松开手。是仪手脚并爬起来,抚着脖子咳嗽。还没等他缓过劲来,谢安韫冷厉的一声:“说!”
“他奶奶的,萌渚。”
谢安韫手扣住门扉轻轻一掰,掰下一块木板,当着是仪的面一点点的捏成了木屑。
“说详细点。”
是仪紧张恐惧的吞了口口水:“萌渚是山,匪嘛,占山为王。老关岭共五处匪窝,萌渚就是其中之一。不过先头我就说过,我们是义匪。其他四处,尤其是都庞恶匪,都是烧杀掳掠,杀人如麻的人。”
“都庞恶匪?”
“都庞恶匪是七年前崛起的,可说是老关岭恶匪的龙头老大,谁都不敢轻易得罪。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他们看不上老关岭劫财的小买卖。”
“那他们靠什么赚钱?”
“靠什么?买卖人口、五石散,走私药材、兵器,铸造银两。还别说,他们就是抱着座银山睡啊。银矿你知道吗?一座山都是银子做的山。大把的钱会看得上这点小买卖,嗤。”
是仪边说边兀自嗤笑。
“兵器、药材、人口买卖、私造银两,诛九族的大罪。官府、军队没有上报朝廷,任其逍遥七年。都庞恶匪是和官府、军队勾结了。”
虽是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对于谢安韫的敏锐,是仪不掩惊讶,点头:“早七年前就勾结上了。官府、军队自己私造官银,为了使这些官银得以在市面上正常流通,又开设了不少的妓馆、烟馆、药馆。这些也都是来钱快的买卖,而且都是无本买卖。”
是仪的语气过于狠了,谢安韫立即猜测到所谓的无本买卖是什么买卖了。
“买卖人口,其实就是借都庞恶匪之手抢夺貌美的人并送到妓馆去吧。”
“对。漂亮的孩子、少年、少女,能被糟蹋的都被糟蹋了。你知道为什么萌渚是义匪吗?因为里面有很多都是无路可走的无辜百姓,有的是险些被逼疯的、有的是早已经死在某些人的眼里的。”
“因为敢收留不能收留的人,敢救不能救的人,所以才当得起一个‘义’字。”
谢安韫微微的眯起眼,仍是无动于衷的样子。
义愤填庸的是仪眼角偷偷的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结果发现什么变化也没有。不由惊讶,暗道:果然不是一般人,说到这里居然没有一点嫉恶如仇的气愤。而且,看他这么自夸居然都没有露出一点点钦佩的意思?!
太不应该了。
“说完了?”
“完了。”
谢安韫点头,兀自低头思索。也没注意到是仪皴裂的表情,他无动于衷不是因为他冷血无情,而是因为前世遭遇比这些更惨。
相比较之下,真的没什么值得他同情动容的。
而对于是仪不着痕迹的自夸,他当是以为是仪在解释萌渚寨子里头的人的来路。
于是是仪多年来重复的一个无往而不利的招数失败了,失败了的是仪收拾了满脸的炫耀。
对于谢安韫来说,他可从是仪话中得到的消息就是岭南道官匪军三者相互勾结,势力必定是一手遮天。
毕竟连官银和人口买卖都敢私自做,俨然一副目无王法的姿态。
在这样环境下的岭南道,他们莽然上任只会束手束脚并且被防范,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但是现在他提前知道岭南道的情形和势力分布。
等于说他们先掌握了资料,处于暗处,有主导先机的优势。而岭南道的官匪军都不清楚他们的身份,再加上二爷任性的提早离开。
所以在岭南道的官匪眼中看来,上任的南越王估计才离开京都。
这就给了他们先机。
但是,现在最主要的是要找到二爷。
谢安韫又问:“昨天晚上跟你们相斗的那帮恶匪是什么人?他们的寨子在哪里?”
是仪搔搔头,道“你说的是越城恶匪那帮龟孙子吧。下了山、淌过河,河对面的那座山头就是越城。你问这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