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寂不安扭动着,她在梦里躲狗、躲人,一个孩子,孤身走在那样的地方总是最危险的,有人想吃她,有人想卖她,更有那丧尽天良的禽兽,想要拿她一逞□□......她与他们周旋着,有时逃跑、有时杀人。
赵寂看着与现实大不一样的梦境,觉得自己仿佛分裂成了两个自己,她的一半灵魂飘在空中,俯视着下方那个比记忆中要狼狈太多的自己,喃喃道:“不是这样的。”
而下面的事情还在继续。
画面转过,一个稍有些人流的路口,有几个满身戾气的人支了摊子,挂了肉在卖。赵寂很饿了,她攥紧了手中的玉佩,想着拿这块价值连城的玉换顿肉吃......她走近了,才看到摊子上的人头。
那些被砍成一块块的,是人肉啊。
赵寂在半空中,看着那个自己抓紧了木棍,再也没有看一眼那个摊子,慢慢地走远了,而摊子后有人审视了她片刻,可能是觉得她太瘦了,卖骨头也没人要,于是没有追上去。
不该是这样的,赵寂又道。她想把目光挪开,却好像有什么在拉扯着她一般,让她只能看,只能听,只能去看着那个自己越走越远,回长安的路太远了,遇上的事情太多,她心中的善良被一点点地磨掉,她仍然坚持不吃人肉,她仍然饥饿、虚弱,但她一直往西边走着,起先,遇上的人都还有力气,后来,那些人连来追她的力气也没有了,她一路走来,看着人饿死、看着人渴死,看着人......被人杀死。
她看着人吃草、吃树皮、吃......人。
后来她回到了长安,差人将孙隼押送回了长安,她支着椅子坐在孙隼旁边,托着下巴看人将他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又喂给了孙隼吃掉。
赵寂看不下去,她说:“不该是这样的。”
她捂着脑袋,脑中有一个身影清晰起来,她终于明白不对在哪里。
这个梦里,没有卫初宴。
卫初宴呢?卫初宴在哪里?赵寂飘在空中,茫然四望。
她没有找到卫初宴。
心中前所未有地慌乱起来,赵寂痛苦地想要从这个梦里出去,她甚至知道自己在做梦,却一直离不开这里,挣扎的狠了,下边那个自己似有所感,往她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而后,眩晕感扑面而来,赵寂感觉一阵沉重,再睁眼时,她来到了一处寒冷阴森的牢房。
这个地方,她曾待过的。
这是大理寺大牢。
牢里又有一个自己。只是这个自己十分陌生,与其说是她熟悉的自己,不如说是长大后的她,长大后的她穿着黑底绣龙的帝袍,眼神沉凝,面无表情。但那是自己,赵寂一眼便看出来了,她在伤心。
她在伤心什么?
赵寂低头,看到那个自己怀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人紧闭双眼躺在那里,身上一件破烂官袍,数不尽的伤口、层层叠叠的血。
那是......卫初宴。
赵寂心神巨震,感觉天地都在摇晃,一切都在崩塌。
她醒了过来。
冷汗湿透了衣衫,她从床上坐起来,不安地去看身边躺着的那人,那人还在,她颤着手去摸她脖颈。
那里,脉搏在有力地跳动。
刚才的,是梦啊。
赵寂确认了卫初宴还好好的,而后,瘫软在了床上。
再过了片刻,她想起方才滚烫的手感,情绪又紧绷起来。她唤了一声卫初宴,女人眉头紧锁,眼睛紧闭,没有像从前那般迅速地回应她,似乎陷在了梦里。
仔细检查了一番,赵寂确认了,这个不是热潮。
是高烧!她跳下床去,踩到了一只鞋,另一只脚光着,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跑去。
深夜的卫府,渐渐沸腾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要的前世。
想了想,就以这样的方式写出来好了,希望不会赚到太多眼泪。
你们要相信我,卫初宴、帝王寂、奶寂,她们最终都会得到幸福。
因为,重生要做的不就是去弥补前世的遗憾、去改变一些事情吗?
所以不要短暂地悲伤,她们会好的。
其实从卫初宴说出那句“我错了吗”开始,这篇文里边我一直想要表达的一些东西,就已经出来了。
她错了吗?她当然错了,她最错的地方就是,她主动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我写一个自杀后重生的主角,不是为了歌颂自杀,不是为了重生而重生,而恰恰是想说,自杀,绝对是个错误。
也不要把我家小宴骂的太惨,她是完人吗?完人还需要重生吗?她性格里有不好的地方,但是总的来说,她是个值得拥有一次重生的机会的人。
也不要心疼死小寂。因为她自己,手段太过,又太过自信于自己所拥有的,最终遭受了这样的结果,也不能不说是一种命里注定了。
两个人都有错,所以重来一世,我希望让她们两走一点不一样的路,或者至少地,意识到各自的错误。而后,好好地在这一世获得幸福。
不知道我这么说你们理不理解。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你是谁
“已是第二日了, 你们药也灌了、针也扎了, 莫说人没有醒来, 就连高热都未褪去, 这样的医术,也敢说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夫吗?”
背对着卫初宴的房门,赵寂低声斥责着,在她面前, 两名大夫垂手而立,神色之间,皆有为难。
“殿下,卫大人这病来的蹊跷, 我等也是一头雾水。”
“是啊, 老夫从医数十年, 从未见过无伤无痛却陷在高热里的上品乾阳君,殿下须知,这类人的身体是最好的, 就算是被捅了很深的伤口, 也能自行愈合。如今......区区发热, 居然能教这位卫大人变作这番脆弱的模样, 真是太也奇怪。”
“殿下,依我看,恐是心病。”
赵寂这两天听了好些类似的话了,眼下也失了耐性:“眼下并不是商讨她为何发热的时候,世事并无绝对, 不是有了上品资质,就一定会无病无痛的,本殿如今是让你们找出令她退热的方法。”她见两位医者迟疑着点头,又道:“总之这府上的人尽够你们使唤、珍奇药材也够你们取用,若今夜本殿还看不到效果......”
“那我便送你们去地下,同你们医界的前辈重新学学医术。”
说完这句话,她不管两位大夫的反应,又进去陪着卫初宴了,在她身后,最初的诧异与惶恐过后,两位大夫擦了擦身上的汗,立刻凑一起商量起救治之法来。
“你看,大家都知道,上品的乾阳君是极少生病的,而你是绝品,比他们高出太多的资质。你还烧成这个样子,丢人不丢人?”
趴在卫初宴床边,给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少女喃喃说了她几句。
床上,似乎有感觉一般,那女人的眉头,渐渐地蹙的更紧了。
赵寂看着她,过了一会儿,爬到床上挨着她躺着,伸手去摸了摸她的眉。
“他们说你有心病。我知道你总是有心事,但我不知道这心事已经积压成了心病。”眼眶略微泛红,赵寂看着在睡梦中不安颤抖的卫初宴,擦了擦不听话地跑出来的眼泪。
“那些事情很沉重吧?不然,你为什么一直不肯告诉我呢?不然,你为什么把自己逼到了这样的地步?”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她没有得到回答。其实她知道卫初宴无论是清醒还是昏迷,都回答不了她。
“你快醒来吧,我不问了。你再这样烧下去,要把自己烧成个傻子了。”
心中的担忧被说出来,赵寂忽地沉默了。
过了很久,她又说:“烧成个傻子,我也养着你。”
“我喜欢你,会喜欢你一辈子。”
下午,大夫们拿出了新的药方,熬了药送过来,赵寂尝了一口,被苦的皱起小脸,而后她抱着那人滚烫的脑袋,一口口喂她喝了下去。
“那些大夫怕了。我在皇宫中见过很多太医,他们救治我父皇时,总是抱着首先要无过的原则。一剂药开出来,管不管用先且不说,他们得首先保证我父皇喝了之后病情不会恶化,这之后,他们才考虑治疗。这是为什么呢?因为要是我父皇本来是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吃了他们的药,还是半死不活,他们就可以说,他们已然尽力了,看呐,陛下的病情不是稳住了吗?而如果我父皇的病情有大的反复,那他们就很担心自己获罪了。”
一边喂着药,想起一些深层次的东西,赵寂像是说故事一样说给卫初宴听。
“现在我到了宫外,发现城中这两位据说是最好的大夫也和宫中那些御医没什么两样,他们的医术其实不见得平庸,但是他们总是瞻前顾后,他们先前给你用的那些药,我当然也差人分析过的,不错的方子,但是以他们的名声,他们本该有更好的方子的。”
“这次的药倒是不错。有些事我不能提醒他们,他们不知道你和常人不同,需要更重的剂量才能让你有反应。现在好像急了,拿了大剂量过来,这个药好黑啊,比之前的苦很多。我先前威胁过他们......也不算是威胁了。你今夜若是还不好转,我就要让先前说的话成真了。卫初宴,我知道你是个见不得人为你受过的人,所以只是为了他们,你也不要溺在自己的心病里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