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陈曦便带着朱锦赋回了京都。这是陈将军,六年来唯一一次不是为了述职才回来都城。
朱锦赋其实是不愿意的,大冷天的把自家媳妇留在东北,自己回来。
可陈曦说,要为他向皇帝提军功。
这件事自然是让朱锦辞气红了眼,那可是他舅舅,可偏偏要为别人,还是他的对手,提军功。
不过朱锦赋在皇帝面前,却不敢表现得太过喜悦。
在皇帝看来,这个在东北边境一个月来,变得硬朗起来的儿子,似乎心里在想着别的事情。
他问坐在那里心不在焉的儿子:“呵,赋卿似乎一点都不在乎这点军功啊?”
朱锦赋忙抬头看他,倒是陈曦嘴快答道:“嗨,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臣要带他回来,二殿下反而跟凌逸像是生离死别似的。”
皇帝听了这话哈哈大笑,朱锦赋也配合地红了耳朵。
他忽然想起朱锦梓,问道:“父皇,梓月这一个月来没给您捣乱吧?”
皇帝挑挑眉,大约也知道他问什么,叹口气说道:“你是想问他的婚事吧?朕也看了,在这京里,恐怕只有季将军愿意娶了梓月了。”
说完便端起茶杯喝茶,掩饰他的尴尬。
把梓月许给季荣,他其实愿意的,而且看四子的意思,也是愿意的。拖到现在,也只是怕,就这样指了婚,让二儿子更恨自己。
朱锦赋皱着眉,他也知道,那时候辛族王子对梓月的评价已经人尽皆知。
松开眉头说道:“那全凭父皇定夺,弟弟他一定听您的。”
皇帝放下茶杯,笑着点了点头便变了脸色,捂着心口慢慢趴在桌上。
☆、大皇子的岳父站错队了(十)
两人急忙要喊太医,皇帝也慢慢撑起身体,抬起一手虚弱地说道:“别声张。赋卿,你先回去,叫季荣来见我……”
朱锦赋也不敢浪费时间,匆匆离开议事厅。
看来皇帝是真的打算依靠季荣!
季荣要娶他弟弟,如果这样,他到底会怎么办?他们该怎么办?
虽然有了陈逸,不用太担心。可他还是有些忐忑不安,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季荣听说皇帝召见,又看朱锦赋脸色发白,便问他:“陛下出什么事了吗?”
朱锦赋现在太敏感,抬眼瞪他反问:“季将军知道什么事吧?”
季荣真的知道。
他认真看朱锦赋一眼,说道:“二殿下在这里等我,回来跟你细说。”
皇帝活不过今年。皇后是两败俱伤也要把皇帝整死的,她在自己寝殿的熏香里加了慢性的烟毒。
季荣是知道的,皇帝大约也知道。
季荣上一次在这里,是为了帮朱锦辞尽快坐上皇位。而皇帝,是因为后悔抢了自己兄长的皇位。
所以尽管都知道,却都对那样的致命的毒药置若罔闻。
这一次,季荣仍不打算去管这事,反正他也不是没能力帮朱锦赋坐上去。反而皇帝自己,大概是后悔了吧。
季荣见到皇帝,行礼后问道:“陛下唤臣来是有何事?”
他看到了皇帝身旁的陈曦,这人愿意回来还真是在他的预料之外,看来朱锦赋还是有点本事。
皇帝对着季荣反而话多,发脾气道:“其实你早就知道的吧?”
季荣微微低头笑笑,又抬头直视他:“陛下不也早就知道,您都不打算要这条命,臣还有什么好插手的?”
又把虚弱的皇帝气个半死,陈曦听的半懂不懂,瞪季荣道:“季荣你不损能死吗?”
季荣:“……”这人还是这么说话不过脑子。
他转头对陈曦说:“陈将军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你可能不知道你父亲和妹妹在京里干了什么蠢事。陛下这样子,不就是他们作出来的吗?”
陈曦怔了怔,想通了“噗通”跪倒在地,道:“陛下,求陛下开恩!”
皇帝摆摆手,让他起来:“罢了罢了,快起来。朕知道你和你父亲不同,只望你答应一件事,年内不要回京。”
陈曦还跪着,眼眶有些红地看着皇帝。
他的衷心,高位上这人一定是明白的。这人登基时,他是和季荣一起说过要效忠于他,这些年也不曾变过。
陈曦在京都不到一日便离开,甚至拒绝了皇后的召见,也没来得及跟他父亲谈话。
季荣给了皇帝解百毒的丹药。
皇帝也是信他,当场便服下。不免想起,那时候他身受重伤也是这人拿出丹药帮他止血。
这人还真是万能,只是跟了自己这样的皇帝太可惜。
他还是皇子时,他的父皇便说过,他优柔寡断不适合坐这个位置。可他的母妃不服输,他最后也还是选择了跟季荣合作。
到现在他也是看清了自己的不堪,也想通了这些纠缠的事端。
以老大那样狠辣又没有主见,只会耍小聪明的性格,就算让他坐上这位置,恐怕也是被陈家控制。
而且他现在对陈家那样依赖。
所以二子和四子才会选择妥协,和陈家有所牵扯来保命吧?
已经是个失败的皇帝,他也想做个成功的父亲啊。
这件事他也不打算声张,只等季荣真的把陈家的势力架空后,他才能慢慢冷待陈家。
这样,赋卿大概也好受些。
六年前因为他的优柔寡断而死去的秦家人,也不知能不能原谅他?
季荣回去见到朱锦赋,也有些心情复杂。不过那时候的事又和他没关系,给自己宽宽心便对他说道:“虽然不敢确定,不过大皇子一派是要完蛋的。”
朱锦赋呆楞一下冷笑,嘲讽道:“我们那个父皇,这是打算补偿我和梓月吗?”
他也只有在季荣面前,才敢露出这副嘴脸。即使在陈逸面前,他也是谦谦君子的模样,不敢表露一点仇恨。
六年前,他在外习武的小舅舅回来京都,正赶上皇帝跟他们母妃来秦府探望。
皇帝的一见钟情纠缠不休,让宁死不从的小舅舅对他拔刀相向。
而皇帝身边,陈钺是安插的眼线的。他立刻便安排了一出“刺杀”。指使着他自己的黑衣卫冲进了秦家,却诬陷秦家养了私兵,还妄想刺杀皇帝。
他们的小舅舅和黑衣卫打斗被打伤,他们的母妃也为了帮皇帝挡剑而惨死。
最终,皇帝明明心知这一切,却纵容了陈家和满朝文武对秦家的污蔑。
随着淑妃回秦家的朱锦赋,目睹了这一切并记在心里。此后六年,他不知多少次庆幸,那时候朱锦辞因为生病而没跟回去。
季荣看他似乎又想起那时的事,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淑妃的死和秦家的灭门,大概也算在朱锦辞的气运之内。毕竟如果淑妃和秦家还在,这继位之人,妥妥的是二皇子朱锦赋。
冬月中旬,皇帝下旨把四皇子指给季将军作续弦,腊月中旬举行婚礼。
这难听的名头童未来是不在意,不过皇后倒是高兴坏了,毕竟自己儿子可是娶了季荣的女儿。这朱锦梓嫁过去,得有多尴尬。
而这时,陈逸也从东北回了京都。
虽然听了父亲说的那些事确实有些离谱,不过他倒是可以想象得到。
陈逸还是聪明的,只担心,朱锦赋被立为太子,让他怎么办?毕竟继位之人不可娶男妻。
赋卿会觉得他是障碍吗?
朱锦赋却回答:“你真是傻瓜,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啊。何况这皇位,我也不稀罕。”
是啊,他母妃说过那不是他的。
捂了他有些哀伤的眼睛,陈逸说道:“六年前的事……”
“那和你没关系”朱锦赋拿开他的手说道,“和你没关系。”
初雪过后,童未来更加不愿意起床。不过皇帝的赐婚倒让他很开心,也不用去上课了,整天被大宫女们拎着教导规矩。
季荣还来看过他,说了计划的顺利进行,只是朱锦赋对皇位还是有些抗拒。
童未来便出宫见了他一次,跟朱锦赋说通了六年前的事。
朱锦梓就算当时再小,也有十岁了,在这皇宫里也是懂事的年龄,不可能真的一点都不清楚。而他要童未来帮他哥哥坐上皇位,一定也是知道朱锦赋的心结。
他的心结,也大约就是他们母妃了。
到现在为止,皇帝都已经开始忌惮朱锦辞和陈家,那作为气运能量加持的能量聚合体,也就只有逼宫这一条路。
而皇帝要陈曦年内不回京都,想来,是要在年内便砍去陈钺和皇后的势力了。
冬月二十,季荣给苦思冥想的皇帝出了个主意。
气色好了很多的人穿着明黄衣袍,大刀阔斧地坐在桌案后,问季荣道:“要撤了陈钺的官职?那文武百官还不得跟朕闹起来啊?”
季荣悠闲地翘着腿,喝口茶说:“就是要他们闹啊,看谁闹得厉害就撤谁的官。你这么慢慢查,要查到什么时候才能把他的党羽全清掉?”
皇帝皱着眉思索片刻,还是有些犹豫,不过他真的相信季荣,说道:“那就先撤了他,以什么名目呢?”
季荣起身,对他躬身道:“臣这就去查陈大人的小辫子!”
他早之前便全都查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