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逍遥脸红了,拿起书丢进抽屉里。
“少看我的书。”
伤口包扎完毕,洛逍遥看看端木衡的手腕,好奇地问:“你说你右手受了伤,才脱离军团,是在找借口掩饰枪伤吧?”
“不,我的右手臂以前的确受过伤,不过我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弃武从文。”
“那是为什么?”
端木衡不说话了,忽然站起来,逼近洛逍遥。
危险讯号传达给洛逍遥,他本能地向后退,却被端木衡揪住衣领拉到自己面前,狭长的眼眸眯了起来,紧盯着他不放。
洛逍遥有点体会到青蛙被毒蛇盯住时的感受了。
一方面很怕,一方面又因为太怕而不敢动,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生怕一个不小心,对方就会窜起来给自己致命的一击。
于是端木衡就这样越靠越近,近到洛逍遥几乎可以感觉到他呼吸的热气,他僵在那里,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想枪放在哪里来着,现在嘣了这家伙还来不来得及?
他的反应逗乐了端木衡,尝到了久违的猫戏弄老鼠的愉悦感,他笑道:“想套我的话可没那么容易喔,小表弟。”
这句话就像是钥匙,让洛逍遥顿时从被禁锢的恐怖魔咒里解救了出来,他突然想到自己为什么要怕端木衡,端木衡现在又没有枪又没有刀,还是个伤员,怎么都不可能威胁到他吧?
于是他反射性地挥起掌刀,劈向端木衡的脖颈,谁知端木衡的反应更快,及时握住了他的手腕,再向外一拧,就成功地化解了他的攻击。
洛逍遥又慌忙挥起左手,但是还没等他出掌,外面突然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撞开,长生带着他的小宠物跑了进来。
看到洛逍遥的房间里出现了一个陌生人,长生愣住了,呼哧呼哧喘着,却不说话。
小松鼠先是窜到洛逍遥脚下,仰头看看他们,像是感觉到了危险,又掉头飞速地跑回去,窜上长生的肩膀,定在那里不动了。
洛逍遥没想到长生会突然跑进来,他同样处于呆愣的状态中。
倒是端木衡这个外人毫不慌张,就势扳住洛逍遥的肩膀,做出很亲密的样子,对长生说:“我叫端木衡,是逍遥的朋友,你叫长生,跟家人离散了,所以暂住在逍遥家对吧?还有你的小宠物花生酱。”
听说他们是朋友,长生不像一开始那么紧张,说:“它叫花生,花生酱是它的昵称,你真是逍遥的朋友吗?为什么我以前都没有见过你?”
“因为我跟逍遥才认识不久,不过今后我们会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端木衡一边说着,一边拍打洛逍遥的肩膀。
洛逍遥只得配合着做出笑脸,后背上却冷汗直冒——这家伙的心机太深了,不仅查到了他家,就连长生的底细也都打听得清清楚楚,这分明是在暗示他要老实听话,别想在自己面前耍花样。
可惜看清端木衡真面目的只有他,在外人面前,端木衡表现得非常和善可亲,蹲下来,温和地对长生说:“你突然跑过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喔喔。”
经提醒,长生想起了重要的事,急忙对洛逍遥说:“是总探长打电话来找你,让你马上过去。”
洛逍遥一听,就要往外跑,长生叫住他。
“电话已经挂断了,洛叔让你赶紧收拾一下,过去就好了。”
“没说是什么事?”
“嗯……好像说找到戏院案子的凶手了……”
☆、第四十章
沈玉书是上午得知姜英凯被杀一案找到了真凶。
电话是洛逍遥打来的,苏唯凑在听筒旁,跟沈玉书一起听完,立即问:“你确定没搞错?杀姜大帅的是孙泽学?”
“搞没搞错我不知道,但调查的结果就是这样的,验尸官在孙泽学家里的凿冰器上验出了姜大帅的血液,你们之前也有提到姜大帅在被枪杀之前,胸口曾被锐器刺过对吧?验尸官检验了凿冰器的长度跟直径,确定当时凶手就是利用它刺死姜大帅的。”
“等等,凿冰器是从哪里搜出来的?”
“孙家的厨房。最后的结论是孙泽学邀请姜大帅到自己家里,找机会用凿冰器杀了他,事后他擦拭了凿冰器,但没有擦干净,留下了部分血迹,他杀人后,又开车把尸体运到戏院后面丢弃,伪造了抢劫杀人的现场。”
且不说这个结论是否正确,单从身高跟体重来推量,就可以知道孙泽学根本无法一个人运尸啊。
苏唯双手一摊,对这里警察的智商之低佩服得五体投地。
“后来我们总探长说是孙泽学本来就精神状态有问题,再加上杀了人,所以就出现了悲观情绪,才会畏罪自杀。”
“昨天还说他是为情自杀,怎么今天就变成畏罪自杀了?”
“因为裴剑锋查到了最新的情报,原来姜大帅也去捧过明月的场,而孙泽学正在疯狂追求明月,所以就闹出人命了,这就是杀人的理由,为争风吃醋而引起的杀机。”
苏唯听不下去了。
“你们总探长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吗?这种动机你们也信?这连最基本的逻辑都不过关啊。”
“其实不关我们探长的事,这件案子牵扯到公共租界跟法租界,所以这是两边共同调查得出的结论,工部局注1跟公董局的警务处方面也都同意结案了,总探长这样说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所以与逻辑无关,上头只是要一个结案的理由而已。
沈玉书问:“那昨晚四马路发生的枪杀跟爆炸事件怎么处理?”
“照黑帮闹事办,这部分会由公共租界工部局直接出面跟黑帮协调,所以底下的人乐得轻松。”
虽然黑帮不清白,但这次的事件还真不关他们的事。
苏唯觉得被栽赃,黑帮有点冤枉,他看向沈玉书,沈玉书问:“上头有没有提那栋房子的户主是谁?”
“啊对,你不提我都忘了,原来那栋房子跟孙泽学一点关系都没有,而是一位叫程九千的富商的房产,这位富商举家去了国外,只在上海留了几栋房子,佣人会定期去打扫,平时都是空闲的,你们说奇不奇怪,既然那不是孙泽学的房子,为什么抽屉里会有他的书信?”
一点都不奇怪,那些东西是有人特意放在那里,嫁祸孙泽学用的,以防万一有人查到那条线上。
沈玉书问:“阿衡还在你那里吗?”
被问了个冷不防,洛逍遥啊了一声,慌慌张张地说:“我怎么知道他的事?我跟他不熟的。”
“看来他已经离开家了,他有没有说去哪里?”
端木衡是跟洛逍遥一起离开的,他没说去哪里,就算说了,洛逍遥也不敢告诉沈玉书,支支吾吾的想挂电话,被沈玉书叫住了。
“不用慌,他的事我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都’是指多少?哥你可不要诳我,你怎么可能知道……”
“你去帮我做一件事,放心吧,他不会对你怎样的。”
“可是他拿全家人的命来要挟我……”
“这件事我来解决,你不放心的话,跟我一起来。”
“我去我去,哥我爱死你了!”
一听可以解决心头大患,洛逍遥的声音顿时提高了好几个分贝。
等他挂了电话,苏唯摇头叹息。
“小表弟还是不要当巡捕了,回家开药铺多好。”
“不能这样说,”沈玉书一脸严肃地提醒他,“要知道有这样的巡捕,我们侦探社才能赚到钱啊。”
端木衡办完事,乘黄包车回到家。
车在霞飞路的某栋住宅前停下,他下了车,正要往里走,路被挡住了,戴着礼帽,穿着吊带西裤的苏唯站在他面前,笑着冲他摇手。
“嗨。”
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自己家门前,端木衡一愣,再回过头,就见沈玉书从另一头向他走过来,身后还跟着洛逍遥。
端木衡马上恢复了平静,微笑打招呼。
“这么巧。”
“这世上当然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我们是在这里守株待兔……啊不,是特意在这里等你的。”
苏唯打量着眼前这栋带院子的奶黄色二层小洋楼,啧啧嘴,说:“不愧是前清太医院的院判,听说端木家光是在上海就有数栋豪宅,还特意把这栋建在最繁华地带的房子给了你。”
端木衡的目光在他跟沈玉书之间转了转,不温不火地问:“你们查我?”
洛逍遥立刻躲去了沈玉书身后,沈玉书说:“应该说我们查到了很多消息,进去慢慢说吧。”
端木衡挑挑眉,打开院门,穿过小花园,带他们进了房子。
客厅的摆设比想象的要普通,只有书架上的几件古玩让房间多了份雅致,另外,靠墙的桌案上平放了一柄古剑,这大概是这间屋子里最抢眼的摆设了。
房间里很静,苏唯环顾四周,问:“这么大的房子,没请佣人?”
“我不喜欢东西被乱动,所以都是自己打扫,想喝什么?我去准备。”
“不用了,我们不是来喝下午茶的,时间宝贵,就长话短说吧。”
听了沈玉书的话,端木衡的目光再次落到他们三人身上,洛逍遥不敢跟他对视,把眼神瞟去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