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有负担，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回应贺若玘的还是沉默。
贺若玘的声音低沉下去，几乎已经听不到她的声音：“烟儿，我不想重复我上辈子的结局，所以注定不会选择我上辈子的那条路。那个未来，已经在我反抗的念头兴起之时湮灭了。”
贺若玘道：“如今的我，只能孤注一掷，取代钟书还接任上一代魔君之职。”
白玉烟终于有所反应：“阿玘想要成为魔君？”
“是，”贺若玘没有向白玉烟掩饰她的想法：“钟书还即使是下一代魔君的继任者，却不代表只能有他这一个，我如何不可能呢？”
“阿玘为什么想要做魔君？”
白玉烟不解：“不老不死虽然好听，却也要忍受无尽的孤寂，一旦心中生出了异念，就会被天道无情的摒弃。”
“魔君、仙君，有什么好的？”
“烟儿，这不过是个取舍的问题罢了。”
贺若玘轻叹一声：“死亡与成为魔君，烟儿认为，我应该选择哪一个？”
“阿玘，”白玉烟声音一颤：“你不是说，你有脱身的万全之策么？”
贺若玘道：“这就是万全之策。”
“想要对付钟书还的弥月诀，只有一个办法，将主从关系颠倒。将主导者变成我，将被操纵者变成钟书还，夺取他的力量，便万无一失。”
“我如今已经破解弥月诀，当然有万全的把握。”
“但前提是，我也成为魔君的继任者。否则，以我如今被母亲的诅咒消磨之后仅剩的这一点气运，即使是百分之百成功的条件，也会失败。”
烟儿，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成为魔君之后，这个永远，唾手可得。
只要，你也成为仙君。
贺若玘没有将之说出来。
说出来只会成为烟儿的负担，也可能成为她与烟儿之间的隔阂。
她只是道：“烟儿，方才我说的话，你好好考虑。”
“不止于我，于你也是同样的选择。只看你，是否能够承受选择之后的代价。”
“仙华露台之事，你尽管让白玉家之人放手去做，我会让西魔使尽量配合。不要再耽搁了，迟则生变。”
说完，贺若玘便切断了与白玉烟的联系。
“阿玘...”
白玉烟唤了几声，没有再得到回应。
白玉烟心里乱得很，一团乱麻。
方才贺若玘说的一番话，已经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如今又突然切断联系，让她更加无所适从。
取代仙君之事，是一件足以左右她人生走向的大事，她怎么可能轻易做出决定呢。
“烟儿，”一直注意着白玉烟神色的南珣音见她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禁关切的询问：“怎么了？是不是那个阿玘欺负你了？”
白玉烟摇摇头：“没有，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办。”
“什么事让你如此烦恼？”南珣音靠近她身边坐下：“因为仙华露台之事，还是仙君之事？”
白玉烟张了张嘴，组织了一下话语：“师傅，若是仙君真的已经失去了力量，我们怎么办？”
南珣音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思考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有些释然道：“仙君若是力量衰弱，就代表着有新的仙君继任者诞生了。”
“这时候，也只有听天由命了吧。”
“反正新的仙君诞生，我们白玉家的人也就都不复存在。身后之事，想太多也没有意义。做好眼下之事，也就不枉此生了。”
对，白玉烟这才想起来，一旦别人成为仙君，自然不可能留下效忠上一代仙君的白玉家之人。就算下一代仙君仁慈不计较，以白玉家人的骄傲，恐怕也不会容忍自己苟延残喘。
就算她这个后世人侥幸逃脱，未来的爹娘也不会再出生了。
白玉烟忍不住咬了咬手指头，仙君力量衰退只是也只是她们的推测，没准仙君只是一时没有察觉，或者不好插手才任由事态发展的？
仙君，没有事的吧。
白玉烟，现在是前所未有的迷茫。
一旦她成为仙君，阿玘成为魔君，自然便能够阻止钟书还，修真界也可以解除危机。她能与阿玘永远在一起，能轻而易举的活到爹娘所在的时代。甚至，还能让白玉家继续延续下去。
然而，她要成为仙君，就意味着她必须取代曾经是她大师兄的这一任仙君。
不论是不是仙君自愿选择的她...她都下不去手。
前者与后者，谁更重要，白玉烟当然清楚。
但是，一旦选择了前者，一旦成功，对仙君的愧疚将会伴随她永远。
她没有信心自己能够克服，也不认为自己应该克服。
她...
见白玉烟露出与平时完全不同的神色，南珣音担忧不已：“烟儿，你到底怎么了？”
白玉烟没有理会她，她已经被别的吸引了心神。
在她焦躁不安的时候，一只略带凉意的手放在了她的头顶，白玉烟抬起头，眼前这个身形透明得以至于虚幻的人影，是仙君。
“不要迷惘，应该说抱歉的，是我。”
第193章
白玉烟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有一片绵延漫长的山脉，巍峨纵横，如莽苍巨龙横亘于大地之上。
忽然一片寒光炸现，如天地崩塌，世界变作一片黑白。光芒散去之后，山脉被一分为二，大地之上，留下一条抹之不去的巨大伤痕。
断作两半的山脉中，点点星光如天河升腾，纠缠在空中，化作两条灵光满溢的光带。
只在眨眼之间，其中一条光带便被黑色浸染，森森的恶意从它身上肆意散发。不过片刻，化作黑色的光带下方，那被切断的一段山脉上茂密的山林开始成片枯萎，如瘟疫一般迅速蔓延开去。
另一条仍旧灵光澄澈的光带飞来，将黑色的光带缠绕包裹，一同落入下方的密林之中消失不见。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
大地上的巨大伤痕在风雨中化作一条奔腾不休的长河，从断作两截的山脉之中穿过，又继续往前奔驰，流向一望无际的海洋。
长河北岸，郁郁葱葱的那半山脉，比以往更为葱郁；南岸，原先成片枯萎的山林也已经长出了新的深林。
有一人顺着长河漂流而下，不小心挂在了山脉之间横生的树枝之间。
他似乎失去了意识，任由江水冲刷，也不见动弹。
一只漂亮的手从树冠的阴影之间伸出来，将人捞了起来。
后面的时间好像过得很快，又好像过得很慢。昏迷的人被漂亮之手的主人——一位月白色长发的女子救下，两人似乎十分投缘，渐渐形影不离，结伴同行。
他们一同踏遍万水千山，畅快肆意。
不论什么时候，在他们不远处的角落，总有一道黑乎乎的影子，潜藏在阴影之处、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看着他们。
或许是见不惯太过美好的风景，总有一只无形的手，会将之无情的摧毁。
没有任何预兆，从河水中救下的那个人倒下了。他似乎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就连身形也变得透明，随时都要消失。
月白色的女子焦急万分，将人带回最初相遇的峡口，在临水的崖壁上开辟出的一个小山洞中。
即将消散的人，被放进一座由形如白玉的石头雕刻而成的玉床之中。盖上盖子之后，女子放上了一白一黑两块造型奇特的石头。
石头结成奇特的阵势之后，玉床之中的身形有所缓解，不再渐渐透明。
做完这一切，女子好像下定了决心，在玉床边静坐七天七夜，毅然转身离去。
离开山洞后，她的身影便化作一条月白色的光带，在天空之中划过一片漂亮的光弧，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
一直在两人身边的黑影躲在山洞的阴影之中，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身上的气息变得更加黑沉。
月白色的灵光离去之后，玉床之中的人奇迹般的恢复了力量，他迷茫的打开床板出来，却对上了那个从头到脚一身黑沉的人。
不知黑影对他说了些什么，勉强恢复了力量的人疯狂冲出山洞，发疯似的寻找那个月白色的女子。
他将两人走过的路都走了一遍，一次又一次的呼唤，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当初一起的欢声笑语，也仿佛一场梦，如今梦醒了，才发现一切也不过是泡影。
明明身处汹涌的人群，却好像只剩下他一人，独留天地间。
他最终还是回到了那个山洞，等待他的不是那个喜欢静静倾听他喋喋不休的人，而是那个陌生的黑影。
他崩溃了，原来奇迹一般复原的身体再度变得破烂不堪。
黑影好像一个旁观者，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渐渐颓唐虚弱。
或许他再也等不到那个人回来了。他打开床板，在玉床底下，用最后的时间打造了一座密室。
这是他祈愿之中，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未来。
他将那两块黑白之石做成了密室的钥匙，将它们分开，丢在了相隔天涯海角的地方。
最后回到山洞，在玉床边，在黑影的注视之下没有了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