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尚温对这些有着从心里蔓延出来的陌生感,但是他不得不扮演这个皇帝,因为他对这个地方不了解,他甚至不知道这个皇帝叫什么名字。
门外时常会有个眼神冷漠的年轻太监,书房内的书都是文言文,每天只有两顿饭,晚上天刚黑就睡觉。陆尚温几乎每天都是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吃完睡,睡完吃。
来到这个世界已有一周,对这个陌生世界的抗拒感也就少了许多。只是他不知道,这个皇帝到底是当来做什么的,似乎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没其他用处了。
很快他就知道当皇帝还有什么用了。
附属国的使者送来一名使者一封文书还有一车的舞女琴师,前来和解。陆尚温不知道几月前这个附属国对青纹国发起过战争,后来被前去援助的青纹国军将士给废了一半以上的军队,将士突破城门,闯入城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那皇帝不忍见他的子民过这样的生活,于是亲派嫡子作使者前来和解。
陆尚温并不知道要做什么,只得傻傻跟着那名眼中带着冷意的年轻太监到了大殿,坐上了主位,盏中酒泛着清冽的光,两边诸侯起身齐齐跪下请示,陆尚温沉默了一会儿,脑子里有些空,不知道要怎么回应,突然机灵一动,想起之前妹妹看电视剧时他也会瞟上几眼,这种情景,皇帝大多都是说平身。想通了之后,陆尚温总算松了口气,沉声道:“众爱卿平身。”
于是诸侯起身入座,那前来的使者絮絮叨叨说了一堆陆尚温听不懂的话,而陆尚温坐得端正,背上酸得很,也听不进他说的什么话,等到那使者说完了,旁边的侍从拿了封文告上前,他还是不知道对方到底讲的什么屁话。
陆尚温沉默了一会儿,求助的目光投向带他前来的那个太监,毕竟这里他唯一觉得有些熟悉感的就只有他了,而那太监虽然没有转头,却像有所感知似的,自己接过了那封文告,打开举在陆尚温面前。
那上面的字和书房里的字一样,都是陆尚温不认识的字,但是他却能看懂,应该是原身带来的习惯。那上面写的大致是要两国和解,每年给青纹国多少多少黄金,每年送多少美女壮汉,还有丝绸工艺品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是陆尚温这种不太懂行的人也觉得这些不错了。
于是合约契定,乐师抚琴持笛入座,舞女款款而入。细眉舞飞入□□,罗袖轻盈人眼。腰肢柔软洁白,笛声轻盈婉转,仿佛就要飞入云端。笛声愈发轻盈飘逸,琴声反而越低沉缓慢,舞女们的动作就越快,陆尚温甚至分不清到底是她们的袖子在飞舞还是她们在飞舞。大臣在窃窃私语,或欣赏或不怀好意或不以为然的眼神在舞女们之间流转。陆尚温看得有些痴了,杯中的酒都忘了喝。水袖一场梦,便胜觞中烈。
宴席时陆尚温喝了些酒,结束后他遣散了那些仆从,独自走在路上吹风醒酒。这招确实有效,凉风打在脸上,带走了许些热气的同时也让他的脑子清明了许多,但是他的脸还是泛着红。夕阳过后是夜,这天的夜晚显然是要来得热闹的,还有些官员还未离开,酒后的步伐有些踉跄,全靠仆从才能走动。
陆尚温酒喝得不多,他也不过是头有些发晕而已,于是就本着高人一等的幼稚想法,他看着那群喝得站立不了的人,有些想笑的欲望。
嗯哼这群愚蠢的凡人!
走了许久,有举着灯娇笑着的宫女们,排成两排走过他身边,其中几个偷偷瞄了他几眼,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脸蛋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暧昧不明。
陆尚温没去在意她们,只是默默走着。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去哪,走累了就停下来,撑在湖边的护栏上看远方的一片彩色。
走着走着,陆尚温走得有些累了,本来想着要回寝宫睡上一觉,结果却发现自己迷路了。
陆尚温:“……”
这皇宫里到处都是侍卫,他完全可以去问个路,只是可惜陆尚温脸皮并不厚。他平时死读书读得多了,交际压根是一只渣,所以他才能和徐雯雯那个话不多的人混成朋友。陆尚温停下看了许久一个站在护栏边的侍卫,看得那侍卫的汗不住地滴下来,他还是没动身。
心中天人交战许久,陆尚温的脸皮还是厚不起来,毕竟活了这么久还没听说过有人在自己的家里问自己的房间在哪,即使他的家够大。
陆尚温于是轻叹了口气,朝那侍卫走去,只让对方让了个位让他站,他就站在原本那侍卫该站的地方,默默地看着湖上漂泊的灯。
突然听见有轻微的琴声悠扬飘于湖上,陆尚温的耳朵机敏的捕捉了这声音,心里有些好奇,就寻着这琴声走了过去,觉得这捉迷藏的游戏还是蛮好玩的。
走了许久,这琴声大了起来,陆尚温眯着眼寻到了个湖上小亭,看见有人坐于小亭正中,烛影绰绰,那分明是个少年,穿了一身红衣,让陆尚温想起那些红妆舞女,□□翻飞,娇娆艳丽。
在这一片水色里,那一缕红色太鲜明。琴声突然沉闷下来,不似刚才的悠长遥远,反而是委婉连绵的,在湖上蜿蜒着,流淌着,如诉如怨。
陆尚温忍不住走了过去,心想终于遇到个不是皇宫工作人员的人的,也许人家比他还要不熟这地方,但毕竟皇上是全民向偶像,应该是大多住在皇宫中的人都知道他住哪。
陆尚温于是拍了一下对方的肩,道:“打搅你弹琴了,朕问下明坤宫在……”
那人转过了头,那长相让陆尚温愣了一下。
那少年白皙漂亮的脸闯入视线,让陆尚温有些失神,他似乎在什么时候见过他。那少年勾着唇角,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却是清冷的,眼瞳深处埋藏着冷漠,就像那个太监,忽一抬眼的眼神冷漠到入了骨子里。
陆尚温只愣了一会儿就回过神来,他一面为这人的长相而赞叹,一方面还是执着于询问自己的住处:“你知道明坤宫怎么走吗?”
那少年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移开了视线,继续弹自己的曲子。
于是陆尚温就有些郁闷,本来在宫中没什么人和他聊天,每天都是钻研着那些文言文,每天都是心累得很,好不容易遇见个似乎可以聊得上天的人,对方却不鸟他,沉浸在琴音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陆尚温在这亭子里走来走去,时不时戳一下那少年的腰,时不时伸出手在他面前挥动,琴声时而焦躁激烈,时而轻快愉悦,时而悠长深远。
后来太过于无聊了,陆尚温就拍拍石椅就坐在了上面看着那少年弹琴。
那少年弹得手都红了,脸上却淡得好像那手间的红只是幻像,月光似水洒在他身上,更显得他面庞如玉,他眼中映着那架被他弹着的琴,也映着琴弦上闪烁的光。
陆尚温不懂音乐,如果一开始他听这琴声是惊艳,那么他现在就是无聊多了,再加上平时早睡惯了,现在竟困起来了,困得他想打哈欠。只是……
陆尚温抬头看了一眼少年专注弹琴的模样,心想在别人弹琴弹得欢快的时候打哈欠似乎不是一件很礼貌的事情,想了想还是把那个哈欠憋住了。没想到憋住了一个哈欠第二个马上就又冒了出来,他憋得死紧,最后还是忍不太住了,偷偷看了少年一眼发现对方没注意自己时转过身背对着对方打了个哈欠。
“要做什么就做什么,何必遮遮掩掩?”后头传来少年清冷的声音,陆尚温听见对方的声音时脑子空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他转过头,看见对方还是像原来一样的姿势一样的神态,心里有些遗憾,心想果然是自己的幻觉。
他又思量了下,觉得还是问一个问题引对方出声证实是或不是比较好:“你……你叫什么名?”
那少年弹着琴弦的手指突然停下,琴声戛然而止,他抬眼看着陆尚温,回答道:“你知道的,你知道……我姓甚名谁。”
清冽微凉的声线,和刚才的声音一模一样,原来他会说话,而不是自己幻想,之前并不是因为他不会说话才不回答自己,而是根本就不想回答。
不过这人的话太奇怪了,他并不知道他叫什么,而对方却觉得他知道,但是真要论他知不知道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在这一整个皇宫中,他唯一知道真名的只有三个人,小李子、小四和陆尚温,其他的要么忘了要么没在意。所以……对方的意思,大概是……原来的那个皇帝陆尚温知道他的名字。
陆尚温有些无措起来了,他毕竟没有原主的经历,亦没有原主的记忆,怎么会知道呢。
于是陆尚温沉默了一会儿,心想自己应该要拿出点身为皇帝的英武霸气来,于是他站了起来,伸出手捏住了那少年的下巴:“别卖关子,告诉朕。”
少年仍然淡然,他扫了陆尚温一眼,沉默良久,道:“姓唐,名豫书,字闻余,京城人。”
唐豫书?陆尚温愣了一下。
等等,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哪听的来着?
陆尚温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摧毁,塌陷。
某日他看着电视里播着的片子广告在转换,觉得无聊是想起了一本名叫《邪魅王爷的冷情美人》的小说,想起一个曾经的朋友徐雯雯的话,突然起了好奇心,于是将那本书拿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