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吗?”
“不困,我睡太久了。”那边的段暄回答道,“我……之前的事都抱歉了,我就是这样一个人,生病的时候都会比较暴躁。”
“没事,也没记在心上。”陆尚温回答,他现在有些困了,眼皮子总耷拉着要闭上。
“但是……发生了这种事,我可能……嫁不出去了。”那边传来轻微的一声响,她像是坐了起来。
这一句话像是惊雷,直接把睡着的陆尚温给惊醒了,他立马坐了起来,睁着不可思议的眼,几乎是喊着出声的:“为什么?!是什么事导致的下场会这么严重?!”
“你摸了我。”段暄用极其冷静的声音说道。
“什么?!!你刚才说了什么?!我刚才好像不小心听错了什么!!”陆尚温失声尖叫。
“您摸了我,陛下您摸了我。”段暄继续说道,“我的手与脚都已经被俱都被陛下摸过了,男女授受不亲,在我们那里,未婚女子被男子动了手脚,是要断手断脚的。所以我已经是不洁之人了,没有人会娶我。”
陆尚温没想到救人的代价这么严重,只能干巴巴问道:“那……那要怎么办?”
“娶我吧,陛下,只有这个办法了。”段暄眼中有不忍,只是陆尚温离她太远,没有看见,“如果不娶我,就是我的家乡不将我断手断脚,我也会自断双手双脚。”
陆尚温没想到之前还能对他露出温暖笑容的人居然可以说出这么狠的话,他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突然反应过来对方是看不清自己的动作,又踌躇了好一会儿,张嘴说道:“好,我娶你,让你做我的妻。”
段暄终于闭上了眼,额角有冷汗落下。
陆尚温这一觉睡得不好,梦里都是些奇奇怪怪的梦,一会儿是唐豫书亲他额头的模样,下一秒唐豫书就变成只老虎咆哮着把他的头咬掉砸吧砸吧地嚼,一会儿自己跑到了这头老虎的食道里玩滑滑梯,然后在胃里看见穿得一身红的段暄,躺在床上看见他就开始脱衣服说自己怀上了,然后一只爪子突然破肚而出,爬出了一只小老虎,那只小老虎走一步就变大一些,走到他面前时已经是很大一只了,然后那只老虎朝着他大吼了一声,真是吼得口水都喷他脸上了,结果陆尚温在老虎的喉咙处看见面无表情的唐豫书。
然后他就吓醒了,醒来时外面还是黑的,身上都是些虚汗,他皱了皱眉,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坐起了身,床上的人还躺着睡,肚子也没大起来,陆尚温呼了一口气心想那幸好是梦,要不然他就崩溃了。
他洗漱了一下,将自己身上的衣服理好,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他也不会傻到被一套衣服难住,穿戴完出来后外面的天亮了,外头的阳光很灿烂,光线很亮,但还是耐不住云的厚,地上的雪被扫到了一旁,露出了一条路,清晨是最冷的,陆尚温穿了厚厚的衣服却还是抵挡不住冷空气的暗袭。
他伸了个懒腰转头看见发型凌乱脸色苍白的段暄,他想到了昨晚的事情,不禁老脸一红,第一次正式要与一个妹子结婚,居然是这样的过程。
段暄站在那处踌躇了一会儿,似乎是畏惧外头的寒冷而不太想要踏出温暖的屋内,她绞了绞手指还是走了出来,站在陆尚温面前伸出手将陆尚温往内折的领子整理好,陆尚温低头看见她露出的手背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疙瘩,应该是被冻着了,陆尚温于是觉得自己现在不做些什么就太对不起自己了,他脱下了外套,然后披在了段暄身上,道:“你的病还没好,不要乱走,会感冒。”
段暄于是就好像是被感动了一样,她把头靠在陆尚温胸膛上,有些低落道:“陛下你真好……以前从来没人对我这么好过。”
陆尚温轻抚她的背,说:“别难过,以后就有了。”
他们的相处方式太过温馨,其乐融融,像是夫妻,大多数人看了都会想要感叹一句恋爱真好,却有人,隐藏在黑暗处,死瞪着那两人,咬牙切齿。
段暄下垂了眼帘,眸中倒映着不远的暗处,站着冷冷看向他们的人,眼底有瑟缩。
陆尚温让人去颁布了诏书,给段暄了个名分,她只是个宫女,向陆尚温透露出的家庭背景是无父无母,陆尚温没办法封她作皇后,只能让她一点一点晋升,先从最基本的做起,他怕自己冒然的动作会吓到众大臣,然后以一个祸国殃民的名头让他杀了段暄,之前他所看到的很多都是这个情况,皇帝将虽然没有身份却是他喜欢的人封为贵妃皇后,结果被认为是沉溺后宫而逐渐失去人心,而那个被封的人即使没有做错什么,也会被指为是狐狸精,祸国殃民。
陆尚温封了段暄为妃后,他们的相处方式很奇怪,两人既不亲近也不疏远,也可以说是既亲近又疏远,陆尚温知道他们是没有办法变成从前的模样了,原本的朋友就这么失去了,正常人都会觉得愤愤不满。
李何苦在冬天里是极其不好受的,他的腿上曾受过伤,一到冷天就疼痛得让人难受,陆尚温在一次相会时发现了他的状况时就极力阻止他自己过来,毕竟对方年龄大了,还有这种问题,再让对方行车过来,那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陆尚温于是就相会时间一到就驱车向宫外去,其实自来到这里之后,他一直都是待在宫中从未出门的,这冬天的皇宫冷清而寂寞,外头却是热闹而喜气洋洋,大抵是因为新年即将到来的原因。
陆尚温在马车一出宫门就有些兴奋了,即使这已经不是他的第一次出门了,但是一出来到外面他还是会下意识地感到开心。
他拉开了帘子,看见外头的人流如水,有三三两两的稚童手持糖人糖葫芦在高兴地蹦蹦跳跳并且讨论不休,有跟老板叽叽喳喳讨价还价的人,还有手持长剑弯刀或面色凶恶或正直凛然的侠士,有手持纸扇风度翩翩的公子,人们或喜或怒或悲或忧,或胖或瘦或高或矮,或美或丑或姿色平平,世间之大无人不有,仅仅一个城市就包括了所有人的种类职业,小偷强盗富公子官员士兵农民商人仆人□□艺人琴师,男人女人老人小孩。
陆尚温看见有人在卖糖人,让马夫停了车让他去买一个过来,那马夫略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就转回了头,停了马过去马,过了一会儿回来后手里拿着一个孙猴子样的糖人,陆尚温觉得好玩,一口下去,咬断了孙猴子金箍棒的一边,入口的的是满嘴的甜腻。
李何苦的宅邸位于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与方才一路过来时的喧闹不同,陆尚温走下了马车,守在门口的人见他朝着府邸门口走来,即使是第一次守门,看那一身华贵的服饰马车,料想是个大人物,于是在陆尚温开口说要见李老爷子时他们互相使了一个眼色,其中比较受欺负的瑟缩了一下就跑去通报了。
回来时那守卫脚下一滑,扎扎实实地在雪地上摔了一跤,抬起头来时脸上沾着雪。陆尚温想笑,却又觉得这样不太礼貌,于是就把视线往其它地方移去,却看见在那摔下的守卫不远处,有个穿着黑衣的男人,顶着斗笠,神情模糊。
这穿着太民风,出现在右相府里反而显得奇怪,那男人看见倒在地上的守卫,顿了一下,绕开他继续走,他的头四处摇动了下,大约是在观察四周,他的头在转向陆尚温的时候顿了一下,连带着身体也顿了一下,然后他朝着陆尚温走来,停在陆尚温面前,俯视着陆尚温。
走近了陆尚温才发现对方的身高比他还要高得多,这个视角让陆尚温很不舒服,有一种自己是处于弱势的感觉。这个视角使得陆尚温看清了对方的长相,帅的一逼,似乎比他帅……不不不比他差一点,他还是最帅的。
最让陆尚温留意的是这人的眼神,和湖中亭初见时的唐豫书一样,似乎含着不尽的恶意,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只是……这个人的恶意更重。
李何苦的府邸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人?陆尚温暗暗想。
那人只是静默着看了自己一会儿就离开了,陆尚温觉得对方很奇怪,但并没有深究,他现在穿的是最普通的常服,应该是没人会发觉的,对方应该是眼神不好看每个人都事这么一副欠扁样,和他无关。
即使如此,陆尚温的心中还是有一点疑惑。
陆尚温抛开这些想法,走进了府邸,在书房中找到了包成个大粽子的李何苦,陆尚温将身上披着的外衣交给下人,走到书房一旁的位置,顺手拿了杯茶一口饮尽。
李何苦气得胡子都要立起来了:“陛下茶是用来品的!不是用来解渴的!”
陆尚温被这茶苦了一下,想抱怨时却被抢先抱怨了一番,想说他大呼小闹又想起这是对方的府邸,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他以下欺上又想起这似乎是自己没理在先,于是憋了好一会儿什么都没说。
李何苦含着泪将他放下的茶杯拿来,倒着杯身伸出舌头等里面滴出茶水,等了好久却一滴都没有滴出来,于是心中烦闷,抬头看见;陆尚温也是那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叹了一口气道:“陛下您这样真的能做好人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