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徵伸手,接住方宜臻软倒的身体。
他垂眸,炽烈的目光细细描绘着怀里人精致绝伦的面孔,旋即,他低声道:“可惜,我刚说完就后悔了。”
第24章 二十五
灯花细微的噼啪声在耳边响起,忽近忽远,方宜臻慢慢睁开眼,看着映了人影的帐顶发呆,直到那影子动了,同时低缓轻柔的声音传来:“你醒了。”
方宜臻下意识想起身,却发现浑身绵软,竟使不出一丝力气。他想起昏迷前的一幕幕,不可置信地看向安坐于床榻边的楚徵,想开口诘问,却发现连声音也发不出,只能鼓着眼瞪他。
楚徵浑不在意地避开他的视线,取过挂在床头的一根红缎带,一端系在自己腕间,随后执起方宜臻的手,将另一端系在他垂软的手腕上。看到红缎带将两人紧密连接,楚徵微微一笑,眼中丝毫不见平日的冷漠寒霜,只余下一片旭日暖阳般的柔和,然而这样的楚徵,却是方宜臻极为陌生的。
他突然想起他的复制人在消失前说的那句话——“是呀,我是不正常,不光是我,是‘我们’,以后你会有更多体会的……”
似乎有一丝寒意从四肢神经一路攀援到心脏。
这个“我们”,一定也包括楚徵吧?他到底想做什么?该不会是抱着“既然得不到不如毁了”、“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之类的想法吧……?
方宜臻冷汗出了一背,可惜他口不能言,只能眼巴巴地望着楚徵,希望他能突然良心发现,想起自己对他还有可利用之处,过早毁掉太过可惜。
楚徵许是察觉了方宜臻眼里不经意间流露的畏惧和怯意,他俯身,轻轻盖住他的眼睛,细声道:“清和,你别怕我。”
方宜臻内心抓狂:你不想让我怕你,你倒是别摆出这么一副可怕的神情啊!你知不知道你的表情就像在看一块红烧肉,思考着该先从哪部分开始下手?!心理素质差点的这会儿已经肯定被吓晕了!
纤长的睫毛轻颤着,楚徵手心微痒,五指缩了缩,慢慢挪开。随后他弯腰在床边小几上取了两盏玉杯,杯中透明酒液映着暖黄灯光,粼粼发亮。
方宜臻:“……”他好像猜到楚徵想干什么了……
像是要验证他的猜想一般,楚徵扶起他的上身,然后将其中一个玉杯塞到他的手里,握着他的手,与自己行了合卺礼。
方宜臻:……我真特么是日了狗了!这算不算强抢民男!?你他娘的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害我瞎心惊胆战一场,你还我的面子和逼格来!!
两个酒杯被扔在地上,两人系着红缎带的手十指相握,楚徵手一勾,帐幔缓缓落下。
细密的亲吻从额头一路向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膜拜的庄重感。
次日,醒过来后,方宜臻就一直瞪着虚空发呆。
许久之后,他一脸惨不忍睹地扯过被子盖住头顶,懊恼地简直想以头抢地。
他的定力怎么就这么差!!被撩拨了几下就半推半就地从了?!男人的劣根性简直太可怕了……
冷静了一下,方宜臻开始说服自己,反正这就是个游戏,又不是现实,他本质上还是一个很纯洁的……靠,这个游戏为什么要在这种方面做得这么细致逼真?!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福在帐外喊道:“公子,你醒了吗?”
方宜臻一惊,下意识应道:“你不要进来!”
阿福顿了下:“哦……可是王爷让我来帮你穿衣洗漱。公子,你生病了吗?”
方宜臻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蹦:“我自己来,你走吧。”
阿福奇怪地挠挠脑袋,听话地走了。
方宜臻长呼出口气,准备起床去找人算账,刚下床,两条腿就差点站不稳。
扶着床柱,方宜臻深感自己身心都被掏空了。
仪容得当后,方宜臻才出了帐,询问守卫后得知楚徵出营勘察地形去了,于是只好作罢,想着等战事结束后再跟他算总账。然而接下去的几天,方宜臻只有在开会议事的时候见到过楚徵,私底下竟没碰到过一次,连晚上楚徵也不回营帐,这让后知后觉的方宜臻开始疑惑,楚徵该不会是在躲他吧?等等,他都还没赌气不理人,楚徵闹什么别扭?怎么,觉得那晚的感受没想象中的好,期望落空?
……干完就跑真刺激?
方宜臻心中登时不是滋味起来了,靠,小爷这算是被嫌弃了么?其实他也明白,人都是这么回事儿,没得逞时千捧万捧,得了手就撇一边了,只是这对象换作自己,心里还是免不得有些落差。
他大概是真的太代入自我感受了,就算这串数据有自我意识,他怎么会相信它还懂感情呢?那也太荒谬了。
算了,反正那个晚上他也不是没爽到,就当约了个炮,打完炮就一拍两散各不相干得了。
想开后,方宜臻就不再纠结了。
※
半月后,从厌于关外三十里投降,以防有诈,楚徵带兵一万出关受降。
方宜臻醒来时,大军已经出关了。他原本打算去河边走走,还没走出多远,就被骑马而来的斥候急急叫住:“公子!”
方宜臻转头,看着斥候从马上翻下来,心知定有大事,肃然道:“何事?”
斥候边喘边道:“前方十里,太尉大人领兵三万,正往揽云关而来,且来势汹汹,必定不是好事!”
“太尉……”方宜臻暗自揣度着,皇帝在战事结束之时让太尉来前线是何用意?抢军功?大抵没那么简单……难道是想趁楚徵大胜从厌军的消息还没传开,先一步派人灭口,以防楚徵得势?
眼下营内多是没有战力的后勤士兵,如果皇帝真的打的是这个算盘,那要得手实在太简单了!
方宜臻马上让斥候去通知楚徵,同时迅速安排营内人员转移,在太尉带兵围堵之前,能逃掉多少是多少。
不多时,陆迎找到了他…
“谢公子,请随属下去山内躲避!”
“陆迎?”方宜臻诧异道:“你怎么会在这?”
陆迎道:“殿下对我下了死命令,无论发生什么事,首先要保证公子的安全,公子快跟我离开这里!”
方宜臻微微一怔。正在这时,铁蹄声震天响,由远及近。
“来不及了……已经来了。”
铁骑军声势浩大地进入营内。方宜臻站在空空如也的营地内,单薄修长的清影在漫天飞沙间显出一丝空寂。他的一头青丝在风中肆意飘扬,衣袂烈烈翻飞,面对这千军万马,竟也不露半丝怯意慌张。
太尉坐在高头大马上,睥睨着他:“是谢清和,谢公子么?”
方宜臻面色如常,拱手行礼,淡道:“见过太尉。”
※
关外荒原,数列军队疾驰而过,所过之处,飞沙走石。
楚徵打马跑在最前面,他双目赤红,面容紧绷,一想到远在十数里外的营地里可能发生的一切,他就觉得胸腔内的心脏被恐慌紧紧地揪住了,甚至连呼吸都要费尽力气。
他什么都不敢想,只一下又一下急促地挥动着马鞭,狂风呼啸而过,却掩不住他剧烈的心跳声。
一马当先地冲进关内,远远看见占据了营地的铁骑兵,楚徵眼底露出一丝寒意,勒马,一步步不紧不慢地从两列骑兵之间穿过,朝好整以暇地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的太尉走去。
行到跟前,太尉放下茶盏,淡淡抬眸笑道:“景王殿下,数月未见,愈发英姿飒爽了。”
楚徵声音如淬了冰一般:“太尉远道而来是何用意,直说无妨。”
“景王这直来直往的性子,微臣也是十分欣赏。”太尉轻扣了两声桌面,淡道:“既然如此,来人,请谢公子出来吧。”
闻言,楚徵瞳孔一缩,握着缰绳的手死死地攥紧了。这一微小的动作没逃过太尉的眼,随之,他露出了一丝胜券在握的笑容。
方宜臻被两个侍卫推搡着从帐中走出,抬头,正对上了楚徵灼热的目光。
看到被五花大绑着的人,楚徵眼里升腾起嗜血残暴的煞气,寒声道:“太尉此举何意?”
太尉略一挥手,压着方宜臻双肩的侍卫退到一边,他接着道:“王爷英勇退敌,圣上心甚慰,然国师推演卦象,算得军中竟有一降世霉星。圣上担心王爷在前线遭遇不测,故而特令微臣赶来此地,监督王爷灭杀霉星,稳定军心,以保大军平安。”
语毕,楚徵攥着缰绳的手爆出了青筋:“谢清和不过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军师,难为一个小人物,不像是太尉的风格。”
太尉道:“皇命在身,实乃无奈之举,况且圣上也是为了王爷着想,王爷可千万别被这霉星的花言巧语所骗,乱了章法才是。”他微微一顿,抬手示意,侍卫便把一众营兵推了出来,皆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伤兵伙兵。
“还望王爷尽快下决定,军中士兵可都在一旁看着呢。”
说完,太尉就不紧不慢地端起茶,也不催促,一派从容。
方宜臻双手被绑着背到身后,时间长了就一阵阵发酸,然而他并没有去在意这些,反倒是一直看着楚徵,心里十分好奇他会做出何种选择。
楚徵坐在马上,与他对望,凝墨一般的双瞳就像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将所有情绪尽数收敛。许久之后,楚徵翻身下马,颀长精壮的身体包裹在寒铁盔甲之下,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嗜血的森寒气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