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统笑了笑:“你看,我没骗你吧?”
那液体就像某种毒液一样,瞬息之间流遍了全身,无法控制的,所有的肌肉都开始紧绷收缩,皮肤散发出了高热。总统眼底的疯狂之色更为炽热,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把衣服脱光,像一颗巨大的肉球一样爬上了大床。
“宝贝儿……你真好看,怎么样都好看,你能看到吗,你的皮肤都变成粉红色了……”
那药效实在太猛烈,方宜臻的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混沌了,但整个人都又奇异地冷静了下来:“你做这种事,有考虑过后果吗?你的异能虽然是高阶,但跟江亭相比,连百分之一都比不上,而我如果要报复你,肯定会让你比死还痛苦。”
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总统嘴角一咧,发出桀桀的怪笑声:“——你的好儿子,江亭吗?”
他的语气有些奇怪,像是尖锐的嘲讽和玩味。方宜臻沉默了一瞬。
“你还不知道吧?”总统的手在方宜臻的侧脸上流连:“当我跟他对视的时候,我就知道他那隐藏在外表之下,最肮脏、污秽、见不得光的渴求了。多可笑啊,他可是你的儿子——”
“啧。可真是令人感动,被自己的亲生父亲这么漠视、冷待、抛弃过,居然还像条摇尾乞怜的死狗。如果他看到你主动扭着腰求我上你,那表情一定很精彩!……”
那刺耳难听的笑声戛然而止,一片昏黄的灯光之中,方宜臻缓缓地瞪大了眼,那一大滩浓稠的、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的暗红色液体在他的脸旁迸溅开来,温热的液体洒了他满脸,以及那只,骤然脱离了骨肉,滚到了他脖子下的断手。
下一秒,杀猪般的惨叫声骤然响起。
总统汗如雨下,双目血红,青筋暴凸,举着自己被完整地切了整只手掌的小臂不断地嘶吼惨叫着。
“说够了么?够了,就闭嘴。”
方宜臻浑身如被火烧,但感受到了来自房间暗处的,浓郁的死气时,心却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总统眼珠子暴突,胡乱颤动着,恶狠狠地盯向刚刚那柄风刃飞过来的方向:“……江亭!”
江亭一步步从光亮无法抵挡之处走了出来,他的脸上毫无表情,散发着令人发憷的森冷,就像暗夜中走来的恶魔一样,只需轻轻一动手指就能收割生命。
总统的断手不断地往下滴着血,他痛的理智全无,眼里一片浑浊:“你怎么进来的!”
江亭微微歪了歪脑袋:“门口的那些守卫吗?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人能拦得住我?”
他缓缓露出一个微笑,还带着孩子的天真:“我想要的,都会得到,谁都拦不住。至于你——”他抬起手,五指上亮起不同色系的光芒,映照着他的脸,使他看起来有一丝冶艳的诡谲:“要不来说说,你除了那只脏手,还有哪里碰过我的爸爸?”
总统突然哼哧哼哧地大笑了起来:“是了,你也有精神异能,一定也知道我对教授是什么想法。”他突然扭头,血红的目直盯着方宜臻,神色疯狂扭曲,完全没有了一丝理智:“宝贝儿,你看清楚了吗?这就是你的儿子,明明知道我会这么对你,却没有阻止你,说到底,他只是不敢对你这么做,所以只能通过我,满足一点他那肮脏不堪的欲望吧——江亭,你真像条可怜的狗,看到你爸爸现在这副样子,你很兴奋吧,很高兴吧,还不满足对吧?你要不要看得更多啊?”
说着,他抓起被角,作势要掀开,剩下那只手也瞬间被砍断,血液喷涌而出。
“啊啊啊——!”
他惨叫着滚下了床。
很快,他连叫声也发不出来了,只能含糊地发着呜呜声。
“谁允许你那样叫我爸爸?”江亭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将手中某个沾满了血的柔软物体扔了出去:“这样,你就不能说话了。”
——还有那双眼睛。这个人凭什么能肆意地看爸爸?明明他都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安慰自己那点可怜的幻想。这双眼睛、这双眼睛挖了吧,挖了最好。
“江亭。”
“江亭!”
熟悉的喊声将江亭从濒临崩溃的边界拉了回来。他眼里露出一丝茫然,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一样,在看到躺在床上移动不了的方宜臻时,他才慢慢恢复了一丝清明,迈动着脚,跨过已经因为流血过多而成了死尸的总统,颤抖着身体蜷缩在方宜臻的身边。
“爸爸……爸爸……”
方宜臻听到他的呢喃,满含苦楚与绝望,心里复杂到无以复加。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小崽子竟然对他……真是乱成一团,解不开了。
这些之后再想,当务之急是先解开他中的药,方宜臻忍着浑身上下难以忽视的躁动:“快,去找解开手铐的钥匙,还有解药……”
江亭好像听不到他的话一样,一味地抱着他念着他的名字。
方宜臻被迫靠在他的怀里。
江亭的体温很低,竟然奇异地驱散了一部分燥热。
房间里很安静,除了江亭的低喃声,什么都听不到。
——不对。
太过安静了。
什么声音都没有……怎么会呢。
少了些什么。
方宜臻微微瞪大了眼,终于想到那诡异的违和感在哪里了。
他的耳朵紧靠着江亭的胸膛。
而那里没有心跳。
第90章 六十一
生命。
一个永恒的,富有哲学意义的论题。它何时出现,如何发展,怎样覆灭,都是人类史上一直在争论的话题——生命在思考生命本身,这就好像大脑在认识大脑一样。真是个有趣又令人毛骨悚然的现象,不是么?
生命与生命之间经历过纷争、厮杀、共存,进化成高等动物的人类成为了主体,并贪婪地想要更多,例如,大自然的主宰之类的。最后,末世的降临,不费吹灰之力就挥手湮灭了人类几百万年的发展历史,让人类所谓的进化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所有人都相信,这是大自然给人类的警告,让人类吞噬人类自己,同化为同类,继续听从本能,寻找下一个猎物——这中简单利落又血腥残酷的手段,像极了大自然的手段,不是么?人类就是这样,在不断地残害同胞,排除异己中发展来的啊。
医学观点中,人类在脑死亡后才能被肯定地判断为“死亡”,而丧尸,这种只靠着微弱的脑电波维持基本的行动与本能的家伙,到底还算不算是生命呢?这样没有心跳,没有体温的东西,除了吞咽撕咬饮血啖肉的本能,究竟……还算得上是人吗?
方宜臻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只觉得全世界好像都只剩下了自己那颗快蹦到嗓子眼的心脏的猛烈跳动声,那样的鲜明清晰,泵着温热的血液,充满了生命力,与面前这具冰冷的身躯截然不同。
是幻觉?……
明明他一直都在呼吸着啊,明明他还会哭还会笑啊,怎么会……怎么可能?
方宜臻只感觉身体一阵阵的发冷,连因药物而掀起的燥热也像潮水一样瞬间消退,他好像陷入什么混乱的思维死角一样,一遍遍地用鲜血淋漓的现实试图说服自己,又一次次地寻找各种借口逃避面对,这使得他看起来有一丝茫然和迷离,与那泛红的肤色和水光潋滟的双眼相和,令人生怜。
江亭下巴死死地抵着他的发顶,几乎想把他摁进自己的胸膛里,将自己所有的痛苦和绝望都剖开,血淋淋赤条条地摆在他的面前。
那么温暖的身体,就在他的怀里,是他从很久前就一直依恋不舍的,无论受过多大的委屈苦楚,只要感受到一丝这样的温暖,他就甘之如饴。
过了三年,终于又被他抓在了手里,所以不能放、不能放、不能放……绝对不要放开。否则,他就真的要变成怪物了呢,一个被夺去了全世界,所以要报复性地,摧毁整个世界的怪物。
“爸爸……救救我。”他声音嘶哑,像一个蒙受了苦难的虔诚的信徒,在向他的主、他的上帝寻求庇佑和安慰,他不断地重复着:“救救我,爸爸……”
方宜臻张了张嘴,喉口想被火烧过一样干涩:“小亭,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江亭过了很久,才明白他话里的潜意思。
他缓缓松开那用力到痉挛的双手。
“爸爸,你在害怕我吗?”
他嘴角弯了起来,眼睛也落了笑:“我是个怪物,对不对?……”
“我知道,爸爸最讨厌我这样的怪物了,所有人都讨厌我,害怕我的,我知道……”
他抬起手,盯着自己那只苍白透明到血管都一览无余的手看,对着昏黄的光,那指尖突然长出了锋利如刃的紫黑色的指甲,他翻手,带着那有几分凄然黯沉的微笑,将五指深深地插进了自己的左胸之中。
扑哧。
“……江亭!”
失去了心脏的泵动,血液在江亭的身体里流动极为缓慢,方宜臻睁大了眼,失声地看着那暗色的血液一点点地从五个血洞中溢出来,蜿蜒流淌下来,逐渐聚集成了一小滩血洼。
青白的肌肤、黛色的血管、黑色的血液,笼罩在昏黄的灯光之下,有一种死亡的、禁忌的美感,那种惊艳感源自于最深的绝望与痛苦,这是绽放在最隐秘的角落的黑暗之花,以血肉为食,以生命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