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上来就要抢走画舫,另一个居然能摆脱不知醒的影响!但即便如此,居然还不是第一讨厌吗?
钱亦尘被他说得全身不自在,针锋相对地顶回去:“咳,你每天最先做的不是画眼妆?”
江雀动作僵硬片刻,指着眼圈重重强调:“我这是修炼邪术导致的,不是眼妆!”
“那就是眼妆。”
江雀瞪了一眼蜷在床上的某人,扭过头嘀咕:“昨天晚上他怎么就没……死你呢?”
“你说啥!”钱亦尘下意识想挽袖子过去拼命,发现自己什么也没穿,只好象征性的捋了两把汗毛。
昨夜还被人听了壁脚,他现在处于崩溃边缘,只能通过拼命告诉自己“大家都是男人”来获得心理安慰了。
破损的窗外有只水蛟在虎视眈眈,由水构成身体,尾巴延伸至江中。
江雀认出法术的味道,突然换了副愉悦的表情:“叽嘻嘻嘻,我说你与我有缘,迟早要入魔的。”
他笑起来时极其狡猾,贱兮兮的特别讨打。
贺兰玖的另一半已经是妖,当即摇头:“算了吧,我可不想连人都不是。”
“不不不,不是你。”江雀晃了晃食指,指着偷偷摸摸在被子下穿衣服的钱亦尘,“我在说他。”
贺兰玖眼神凛冽:“你敢!”
“我?”钱亦尘系衣袋的手指停下动作。
一般情况下,当被人说出“你和某某有缘”时,往往意味着接下来会出现一个重要剧情。
封梵就被名门正派评价过是块入魔的好材料,但他又是怎么回事?
江雀撑着侧脸,煞有介事地评价:“我这一生看了无数的人,你心性纯直,做事时往往全情投入,容易达到常人无法企及的境界,但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一件事上,失去支柱时就会——全盘皆输。”
钱亦尘自己都不知道他说的对不对,怔怔地喃喃:“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说?”江雀悠哉的翘着腿反问,“就凭你被……了一个晚上,还能和始作俑者在一张床上躺到现在。”
“我已经很努力地自我催眠,你能不能别再提这事儿了?”钱亦尘被他气得噎住一口心血,“我不光心性纯直,取向也很纯直!”
贺兰玖抓紧机会提醒:“什么直不直的,反正你以后的取向只能是我了。”
“我……”
钱亦尘刚想反驳,耳畔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爆裂声!
整艘画舫的中线刚好是这个房间,被人一劈两半,剧烈的摇晃中法术乍破,两半船同时下沉,江水拼命灌进来。
“不是我干的吧?”钱亦尘担心刚才没有控制住源水之灵,一抬眼看见那只蛟还在窗外摇头摆尾,松了口气。
江雀却终于收起贱兮兮的狡猾表情,脸色黑得比烂抹布还难看:“快走,走!第一讨厌的客人找上来了,谁跑慢点就是一个死!”
钱亦尘匆匆裹上外袍,迈步时脚下一软向江中跌去。
贺兰玖穿着那件凤凰元神炼的红衣,下摆在脚踝旁拂动,接住他下坠的身体,脚尖一点,悬在离水面很近的地方。
毕竟,有人挡在天上。
那人一身淡青色麻衣,青藤束发,持剑垂头盯着下沉的画舫,视线冰冷骇人。
船上的断裂处切口整齐,而且对方并非御剑攻击,而是仅仅用了剑气。
五层的画舫急速下沉,水面卷出的漩涡上,传来江雀崩溃的声音:“陆大星君,你做人……呸,做神仙不要那么小心眼好不好?”
☆、第三十七章
钱亦尘单手攀上贺兰玖的肩膀,刚喘了口气就听见江雀无奈的抱怨声。
天上的男人对这两个陌生人不感兴趣,剑气咆哮着冲向水面,直接掀翻了江雀踩的那块木板!
画舫主人不会什么浮空法术,重重跌落后似乎要被漩涡卷到水底去:“救命!我不会游泳啊!”
“上来!”钱亦尘尾指一动,半透明的水蛟游过去卷起江雀,“你别挣扎,水的托举力有限,乱动我就抬不住了。”
江雀闻言立刻停下挣扎的动作,紧接着身体离开水下的纠缠,法术聚集起的蛟龙让他骑在头顶,一摆尾冲向天际。
画舫已经完全沉没,天上那位陆星君仍然不肯罢休,出现为止一个字都没说过,剑气再次袭向江雀。
还好水蛟躲得及时,只被砍掉了尾巴尖儿。
钱亦尘挥动源水之灵填补丢失的部位,崩溃地扭头问江雀:“那人什么来头?”
“一个小心眼的哑巴而已。”江雀紧紧抱住蛟首稳定身体,被剑气激起的水雾迎面砸来,“击退就好,千万别真的伤他,伤了他要遭天谴的!”
“天谴?让我试试好了。”贺兰玖狞笑着抬头,右眼角的泪痣纹路扩散,狐火盘旋冲向天际。
被称作星君男人侧身避开,从上方冲下来时长剑划过寒光:“妖邪当诛,没想到你现在和这种东西混在一起了……”
声音和脸一样高洁冰冷,却有种隐隐的失望。
钱亦尘被带着一起躲避时腰疼的快要断掉,质问对方:“什么叫这种东西,你这人有没有礼貌了?”
男人没有回应,剑光从目标上偏移,交织成网向贺兰玖笼罩。
“妖气!你是妖怪?”江雀微微皱眉,打算联手逃离的动作一顿。
锋锐的剑气同样笼罩着钱亦尘,关键时刻就算再不愿意也不会挣扎,发现江雀的迟疑瞬间愤怒:“妖怪怎么了?你自己都半截身子入魔了,也好意思嫌弃别人?”
贺兰玖抱着他的手掌几乎嵌进血肉,被逼的向下几分,脚尖直接踩在了水上。
江雀在蛟首怔了一瞬,咬牙掐诀,身后突然分裂出数个和他一样的人。那些人的身形轮廓稍淡,只有脸还算鲜明,下半身在空气中虚化,穿过剑气屏障径直缠向天上的男人。
陆星君似乎知道那些“江雀”很难对付,立刻转身冲入云霄,却将手中的剑抛了下来。
“跟我走!”
钱亦尘听见江雀在远处呼唤,贴在贺兰玖耳边轻声道:“可以断后了。”
贺兰玖扫了他一眼,意念微动,漂浮在水上的绫罗人偶纷纷立起,有生命似的手挽手纠结成墙!
那柄长剑的来势仍然不减,但等到陆星君一剑破开阻碍时,破碎的布料四下纷飞,水面上空空荡荡,所有人都不见人影了。
……
淮水入江的这一段河道,有艘二层小船静静飘在水上。
考虑到行驶的稳定,小船二层并未封住四壁,而是用搭在栏杆上的薄纱代替墙壁,内设床榻,江风吹起时躺在上面,便能能过轻纱观赏水面波纹,飘飘摇摇好不惬意。
可现在薄纱静静下垂,整艘船像死了一样安静。
小船周围三尺左右的水面水波不兴,但更远的地方却涌起波涛。
钱亦尘仰面在二层躺了一会儿,怔怔地盯着天空。
这里是江雀的另一处老巢,周围有结界阻挡,他们乘着水蛟好不容易逃过来,应该能歇个一时三刻了。
“快要下雨了。”贺兰玖体贴的把手臂垫在他颈下,“很累么?”
钱亦尘突然全身僵硬!半晌摇摇头:“……不累,就是床榻太硬。”
“这里是做赏景用的,你要想躺的舒服些,我们就到下一层去。”贺兰玖说话时脸上的暗红纹路逐渐消退,只剩那颗细小泪痣依旧动人。
钱亦尘完全没听见他说什么,满脑子滚动播放着令人震惊的问题——他俩真做了啊?真做了啊!
贺兰玖没等到回答眼神黯淡,艰难地开口:“你讨厌我?”
“……啊?”钱亦尘这才回神,发现他正在用绕过脖子的手抚摸过自己侧脸,立刻撑着木质宽塌坐起来,“别,别这样。”
贺兰玖抿了抿唇,居然没贴过来,只是叹了口气问:“你不是说要陪着我吗?”
钱亦尘想起以前作出的保证,苦恼地抱住脑袋:“是说要陪你,但也不是这种……陪法……”
“哦,你对谁都很好,除了我。”贺兰玖冷冷打断他,指尖抚摸眼角标记一般的泪痣,“毕竟我和凡人是不同的。”
妖怪从来都和人不一样,哪怕是没正形的江雀,察觉到他原身的第一反应也只是厌恶。
钱亦尘有种被指控的惭愧感,回头认真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有点……”
“你不喜欢我?”贺兰玖抓住他眼底逐渐翻涌的情绪步步紧逼,又换了种说法,“你讨厌我?”
说不上特别喜欢吧,只是觉得和从前认知中的不一样,但肯定也不是讨厌。
他从钱亦尘的脸上读到这个答案,拼命压抑住心底的狂笑,居然寂寞的扯了扯嘴角:“如果你想离开,现在就走吧。”
钱亦尘想都不想的追问:“那你怎么办?!”
贺兰玖慢慢坐起来,带着点点傲气:“留下来问清那朵兰花的来历再离开,我之前独自生活了那么久都没事,想来以后也死不了。”
钱亦尘望着波涛翻卷的茫茫水面,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就像贺兰玖不容于人间一样,他对这个世界来说,也是多余的。
“我……”他想为自己解释什么,却蓦地改了口,“江雀看样子很讨厌妖怪,留你和他单独相处,估计得打起来。”